西汉王朝中有一个人是不能不提的,那就是司马迁。你或许不熟悉与司马迁同时代的国家元首,但你却一定听说过司马迁这个名字。既使再没有多少历史知识的人,一提到司马迁,就知道是写《史记》的那个人。喻历史以长河意正在于此。你看,西汉王朝二百年,大大小小的皇帝有十五个。这皇帝也是无论大小,只要当朝就不可一世,其大名也必定是如雷贯耳。然一旦落进历史的长河中,回眸一瞥,当年那些九言一鼎、说一不二的国家元首,绝大多数再不为人所耳熟能详。以西汉为例,能有幸成为这二百年标志性名字的,也只有刘邦(开国大帝)、吕雉(第一老婆,为独揽帝国政府大权的第一女强人)、霍去病(二十三岁即为大将,平定匈奴外患)、司马迁(给后世留下五十万言的中国历史名著《史记》)。后人的视野一旦闯入西汉,这四个人便成为那二百年的坐标和参照系数,离开他们,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恐怕会有置身浩瀚沙漠的感觉,两眼茫茫,不知方向。
比如我今天一说司马迁,刘彻这个人也就跟着被牵出来了。没有司马迁这个坐标,一般的读者,谁会知道或想起他刘彻来呢。即便今天说了,过了也就过了,依旧不会有人对刘彻深记不忘。历史上一切平庸的国家元首都如此,在位牛哄哄,死去无人提。这就是历史——历史也必定为时间长河所过滤,一年一道,十年十道,百年百道,最后也就所剩无几。平庸元首和“及时鲜”理论就更不用说,还没等时间予以过滤,就已经是沉滓了,他活着的时候是沉滓泛起,他死后,便成为淤泥的一部分。倘若三生有幸,他同时代的坐标人物被怀念被提及,没准会捎带他一笔,他也就可以借机沉滓泛起一回了。
现在提到了司马迁,刘彻便沉滓泛起了。公元前99年,汉武帝刘彻(刘邦→刘恒→刘启→刘彻)派李陵带部队去征伐匈奴,李将军因寡不敌众,沦为战俘。先不说李陵投降一茬,仅仅他打败仗一节,皇上就将其一家满门抄斩。李陵一寒心,这才归顺匈奴。此时,李陵家也就是无门可抄、无人可斩了,否则,皇帝非把李陵家来个二度抄斩不可。也因此,汉武帝心中憋下一口恶气,正愁着不知如何化解。
一天,茬儿终于有了,汉武帝召集群臣,召开了一个李陵罪行揭批会。国家一把手之所恨,即群臣之所恨,这是集权社会的“优良传统”之一。皇帝刘彻说,李陵被俘虏了,他就应该自杀,表示他效忠皇室。众皆附和,有的部级官员甚至说,被外族俘虏的汉臣,不自杀五回,也不算忠于皇上。在这场揭批会上,意外的是,群臣中竟有一位持不同政见者,他就是史学家司马迁先生。他在李陵揭批会上说:“李陵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上忠皇帝,下孝父母……皇上一声令下,他二话不说,带上队伍,就与几万敌人做殊死之战去了。你们想想,李陵才带着几千人的部队,其结果可想而知……但做为军人,李陵为国家战斗到最后一刻,也算尽职尽责了。我猜想,李陵的投降,或有寻机将功折罪之意。”
汉武帝说:“你怎么知道李陵或有寻机将功折罪之意?李陵通敌,你通李陵,司马迁,你存心要颠覆我们的政权吗?”这还了得,专制政权就怕这个——就怕人家有不同政见,而且把一切不同政见看得非常严重,并使之上升到“颠覆政权”这个大纲上去。你说一个人这样被上纲还有好吗?汉武帝终于有了再出一口恶气的机会,一刀把司马迁给骟了,也算是他为战俘辩护的报应。
司马迁被阉割后,因无法忍受这奇耻大辱,几次都要自杀。家人、朋友力劝,终使其坚强地活了下来,并最终完成历史巨著《史记》。
(选自魏得胜著:《历史的点与线》,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
附记:今天有人拍了一部叫做《东方朔》的电视剧,结果汉武大帝刘彻再次沉滓泛起。是以想,沉滓泛起的次数多了,那沉滓不也就独立成名了吗?所谓“不求流芳百世,但愿遗臭万年”的混账逻辑,大约也是这么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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