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摄像头上的闪光灯一亮，他大叫“又被罚了，100欧元啊！”我们跟着哄笑。他是我们在德国的导游，叫赛巴斯蒂安，据说如果在这个名字前面加个“圣”字，就是神了。不过在我看来，小赛还是够神的，因为他那辆旅游公司的车经常迷路，还因为他会讲故事。

最典型的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小赛家住在东德莱比锡，在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民主德国时期），小赛父亲订了一台黄色车顶、白色车身的车，没错儿，是排队订的，不是因为抢手，而是因为计划经济，必须的。经过漫长的等待，他家终于买下了这台名叫“卫星”的车，这时小赛已经上小学了。当他迎着灿烂晚霞回到家的时候，那台白色车顶、黄色车身的车就停在自家小院里。等等，怎么？颜色反了？！他的父亲正在和汽车厂的销售人员大吵大闹，对方显然习惯了这种情况，一本正经地告诉小赛的父亲“对不起，同志，您买的是车，不是花裙子。”

小赛家认了，这台可爱的车给他家带来了无尽的烦恼，正如它所带来的快乐一样。夏天，这台车经常开锅，冬天又打不着火，和摩托车一样的两冲程发动机，只要时速超过30公里就有可能散架，开太快撞过一次树，所幸无人员伤亡。皮带坏了，用妈妈的吊袜带代替，居然也能跑！有一次，父亲和汽车厂的职工家属吃饭时被告之，其实这台车的前机盖有牛皮纸耶。但小赛的童年充满了对小卫星的感激和幸福的回忆，“现在”，小赛说“这台车至少值3万欧元。古董啊。”

每每回忆圣小赛的故事，我都会笑得不行，有时我会联想起同样是前东德的一部电影《部长轿车的风波》，这个片子百度里都搜不到了。它描写的是与卫星同时代却身份迥异的一部车——海鸥，据说这的确是东欧国家的标准官车。主人公因为特殊的机缘开上这台二手车，结果笑话百出：外国大使馆把他当作官员接进鸡尾酒会，一杯一杯直到喝醉；幼儿园因为他开着这台车，让他的孩子得到特殊照顾。看上去都是好事，但同事和朋友们不再理睬他，油老虎令家庭开销激增，他的生活开始出现无尽的麻烦……

我在想，现在的中国人没有过早地体会到有车生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也许我们不用去感受小卫星的破破烂烂，但是却失去了十几年对汽车生活积累的经验，作为菜鸟，容易被经销商和新车、新技术所呼悠；我们有对官车的向往，却来不及品味大车带来的烦恼，于是，我们被销售顾问骗来骗去，被公务车的光环所吸引，盲目做出选择。

国人开一台便宜的国民车不够放松和释怀，因为他总觉得这台车不够体面，而当他开上奥迪，或者像奥迪的中级车的时候，又难免不想过一把官员或者大款的瘾，我帮一位朋友的爱人买了台迈腾，几天后问她“你老公开上新车怎么样？”她说“嗯，整天扬着脖子，一副欠揍的样子。”

中国人一夜之间领略到作为世界第一汽车消费国车主的滋味，似乎自己是最幸福的汽车公民。但新车频发的故障率，4S店里越来越不友好的气氛和这种公民身份极不相称。为什么呢？

其实，车的历史是无法被跳过的，小卫星再烂也是汽车工业积累必经的一步，他让消费者和企业都清楚自己还差什么；部长轿车再好，只不过让我们更清醒地认识了车的含义，它是工具不是身份证明。所以，当我们指着自主品牌汽车大骂质量差，而丝毫看不到进步的时候，应该想想小赛和卫星的故事；当我们看着豪华车而心生羡慕，并希望所有人都能开上的时候，应该想想部长轿车带来的风波。

说远了，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小时候那部电影的结尾——漂亮的黑色大轿车被漆成了白底大花布。坐在电影院里的观众都在叹气，多可惜啊。只有电影荧幕上的主人公在笑，笑的那么甜蜜，他又可以和自己的孩子小赛回到卫星和邻居们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