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龄同学的生命倒计时


    

一个同龄同学的生命倒计时

----------关于生与死的思考

徐晓

429日,气温高达30度,上午730分即到校。径去教室,看学生早读。学生背诵并未过关,而高考默写有6分,不得不重视。学生也相当配合,有好几个竟然站着背诵。早读后去食堂早餐,后回办公室备课。

9时许,同学鲁邦林打来电话,说刘宁昨晚已下病危通知书,约我抽空去看看他。半个月前,以前的老师周大川也来过电话,说广安的同学刘宁患急性胰腺炎住进重庆附二院,当天是周一,我很忙没有去。以后没有下文了。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就病危了。

刘宁好像是重庆人,后来下乡到岳池,我们当年在南充师范读书是同学。但毕业后他分回岳池,当时我在广安。毕业后我们几乎没有交往,几十年印象中也就见过几次面。刘个子不高,约1.65米样子,为人很诚恳。后来听说去了广安师范专科,也当了中层干部。其他我是一概不知。但毕竟同过学,又都是同龄人,都已过知天命之年。弥留之季,无论如何应该去看他最后一面。后来鲁又打来电话,说已经联系上吴春明,这是我们在重庆的3个同学。说好下午4时在附二院的大厅里等。

 

我是4时准时到附二院的,我一向很准时的。外面很热,我躲在大厅里享受空调。附二院我是不愿意来的。去年因母亲重病住在这里,我在暑假里有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天天往这里跑。母亲最后住在重症监护室,每天平均费用3000元人民币。可无论怎样努力,母亲还是无可挽救的离开了人世。我对医院有一种天然的不亲近态度,有点当年鲁迅恨中医的感受。

想不到我又到了这里。吴春明等了15分钟匆匆赶来,鲁邦林又过了5分钟也匆匆赶来。我们3人一起凑了1000元人民币。上了外科大楼的18楼。在一间病房里,见到了刘的爱人及女儿及他的兄妹。后来知道他有8兄妹,爱人方估计姊妹也不少。通过爱人的介绍知道刘的病已经没希望了,医生说可以放弃。他的大脑已经进水了。吴和鲁先前是来看过刘的,说已经可以说话了,但生命无常,这么快就已经不行了。我们除了叹息之外,无话可讲。

病房里没有开空调,很闷热。刘的爱人很干瘦,说着刘的病没有更多的悲伤,也许这几十天也已经悲伤到麻木了。剩下的时间是刘的兄妹在讨论怎样送他回岳池的事情。如果死在重庆,是不能运出重庆的。重庆附二院很狡猾,不愿意派出救护车,说120不能出城。刘的兄弟在和广安方面联系,很快那边联系到了车。附二院可以派一个医生和护士。

我们在这里呆了约10来分钟,我提出去重症监护室去看一眼刘宁。医生先不同意,后来在我们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但得一个个分别进去。我们下到了6楼的重症室。我最先进去,戴上口罩和头罩,穿上白大褂和鞋套,进去了重症室。好大的一间房,几乎有10多张床,几乎都住满了危重病人。

医生引我去了刘宁的病床。我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他戴着呼吸机,看不清他的脸。似乎肿得有些变形,没有任何反映。我的心有些发涩,不忍多看,忙逃出了病房。他们2位也先后去看了看,时间都不长,可能感受差不多吧。我们离开医院,神色都很凝重,互致保重之意。分手各自坐车回了。

 

 

我们在重庆的3个同学,鲁似乎要混得好些。他说他在大学城美院的新家快装修好了,有200多平米,是美院的集资房。他说他准备搬去新家住了。现在虽然有车,但从老川美的黄角坪到大学城,还是太远。鲁是我们这批当年学美术的不多的几个还在坚持画画的之一。曾做过油画系的主任,说明专业是很过硬的。川美的两大全国名系雕塑与油画,他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现在发财的不是或不全是油画系,或搞纯美术的,更多的是实用美术,影视建筑装潢啊什么的,搞装修的多是美院的。

吴春明在计划生育办公室上班。他也与美术多少有一点联系,电脑制图什么的。令我佩服的是他居然长跑到他工作的所在地虾子蝙上班,他住在渝北两路机场附近,每天坚持跑步几十公里。他说两年前他是骑自行车上班,但后来到处都在修路,骑车不方便,干脆改为跑步了。他说单位上的人称他为怪人。他从不参加宴请,不吃公家饭,衣食简单到极点,身体也好至极点。

我在主城的一所普通中学教语文,基本与美术无缘了,可能与美学有关。这些年,写了一些文章,吃喝了一些公款,认识了一些名人;但钱没有鲁的多,身体没有吴的好。且时常有莫名的烦恼与痛苦。

由此想到生命,或生命的意义。

关于生命,海德格尔曾这样说过:“我们是一些无望的、偶然的生命,被扔在一个没有我们也必然存在的世界上。”这话说得非常准确,不用说我们,绝大多数的人们都如沧海一粟,非常渺小;如白驹过隙,非常短暂。

且人生的痛苦与我们如影随行。 叔本华《人生的智慧》说“人从生命的欲望产生痛苦,痛苦即与生命不可分离”,所以,人生的痛苦是本原和长久的,而快乐欢娱只是表象和暂时的。

因而,叔本华对生命是悲观的,他在《人生的智慧》里表达了一个观点:衡量一个人幸福与否的标准并不是看他的快乐有多少,而是看他的痛苦有多少。所以“理性的人寻求的不是快乐,而只是没有痛苦。”叔本华认为快乐是否定性质的,而痛苦是肯定性质的。

如果我们认可叔本华的观点,人应该痛苦的活着。而死亡是痛苦的解脱,大可不必悲伤。

 

 

古人对待死亡是很达观的。没有丝毫的对死亡的恐惧不安,他们视生为,视死为,认为人不能行而不归。来自尘土,归于尘土。死乃回归自然,死是死人归人,是回家。

所以,庄子妻子死了,他会鼓盆而歌;刘伶乘车常让人带着一把锹,他说:我要是死了随处挖坑埋了我。

西方哲人对死亡也持达观的态度。苏格拉底把死看得很轻松,没有知觉,没有痛苦,如同睡眠,如同去会先贤。荷马史诗云:在死面前,胜败等同,一切皆空。罗素说:我鄙视那种念及死亡便吓得战栗的行为。他们的观点归结起来无非是说:死亡不可怕;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庄子的“齐生死”是非常有道理的,这样看来,流芳千古与遗臭万年也都可等同。而司马迁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探讨死亡的价值已毫无意义,

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还是有意义的:宇宙造化,人生苦短;人生在宇宙中真不过如蜉蝣一般渺小而短暂,但我们不因此便浮生若梦;活在当下,自然宁静,勿虚度年华,勿患得患失,勿尔虞我诈。

这样,当我们归于尘土的那一刻,又有什么伤感呢?

 

201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