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济学人:中国如何摆脱对“世界工厂”依赖


  近来企业的加薪潮已经引发了中国是否还将作“世界工厂”的争议。这体现了目前中国发展的困境。一方面,中国现有的经济竞争力几乎全建立在“世界工厂”这一地位上。另一方面,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比较优势正在迅速消失。

  比如,生活水平的提高刺激了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劳动力的供应在未来十年也将迅速减少。与此同时,印度的劳动力成本不仅低得多,而且供应充足。印度在未来几十年不仅将超过中国而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而且人口要比中国年轻得多。当然,还有越南等发展中国家,都会以更低的劳动力成本和更年轻的人口来与中国竞争。这些发展,当然并不能排除中国继续当“世界工厂”的可能。但是,把一切都寄托在“世界工厂”上面,显然是极端不负责任的一厢情愿。

  除了“世界工厂”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那就是建设“创新型社会”。我们可以看看美国的经验。美国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一直是毫无争议的“世界工厂”,到了七十年代受到日本的挑战,“美国衰落”、“日本第一”之声四起。到了九十年代高速经济发展期,美国令人信服地压倒了日本,崛起为“世界帝国”,但马上受到中国的挑战。

  美国的制造业不断“外包”、IT泡沫破灭、次贷危机吞噬了华尔街,并把世界经济拉入半个多世纪未见的衰退之中。可以说,本世纪的头十年,美国遭遇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滑铁卢,“美国衰落论”再度流行。但是,我们再看看这十年的起点:2000年,苹果电脑正在丧失市场,iPhone、iPod还不在人们的想象之中,谷歌刚刚搬出用车房改建的办公室,YouTube 的发明还要等5年,Facebook的创建人还是个高中生……我们和10年前比起来,几乎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美国失掉了“世界工厂”,但保留着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塑造人类生活的能力。美国经济贡献的是思想,而中国这个“世界工厂”则是在卖力气。当中国经济能够生产思想的时候,中国才能摆脱对“世界工厂”的依赖。而一个生产思想的经济,则有赖于和卖力气的经济截然不同的管理方式。

  这一点,奥地利裔的美籍管理大师PeterDrucker 在1950年代就预见到了。当时他发现一个“工业中产阶层”正在崛起,他将之命名为“知识员工”。这些“知识员工”和传统的制造业工人有非常本质的不同。传统的制造业工人在泰勒主义的管理下,只会在流水线旁进行重复性的简单劳动,几乎没有可转移的技艺。也就是说,他们一旦离开了所工作的企业,就成为无一技之长的“人手”。

  但是,“知识员工”从事的不是重复性的简单工作,必须不停地发展创意,而且其能力和知识是可以转移的。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依赖雇用他们的企业,他们可以随时跳槽到其他公司甚至行业中发展。是企业依赖他们。所以,对于他们,企业更难用制造业的方式进行管理。雇佣双方的关系比较平等,甚至大家脑子里没有“老板”、“雇员”的概念。最近我曾问一位美国高科技行业的朋友:“我碰到的所有高科技行业中的人,名片递过来至少都是个‘副总裁’,怎么有那么多‘领导’,谁是雇员呢?”他笑笑说:“在我们这行里,几乎谁都是副总裁。”

  美国作为一个草根民主的社会,容易养育这样的企业文化。首先,大家的政治权利是平等的,而且这种平等权利在每次选举中都不断行使。第二,在其社会生活和教育中,也弥漫着这种平等精神。比如,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围坐在圆桌旁学习,采取的是讨论班的形式。在整个社会化和教育过程中,合作压倒了权威。相反,中国有着强烈的权威主义的政治与文化传统。在企业管理上学习军事化的纪律与效率很容易,应付低端制造业的组织形式很得心应手。但是,创造平等的、合伙人式的企业文化则会遇到极大的障碍。不超越这样的障碍,所谓“创新社会”就无从谈起。这也是中国未来必须面对的危机。世界经济学人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