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最熟悉的陌生人


 


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深爱过,所以我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此刻,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就站在她的前方。女儿身体不适,来到母亲工作的医院,他明知不可避免地会与她相逢,却有些做作地留给她一背影。她与他已分开好几个年头了,期间,除了偶尔在路上擦肩而过几次外,一直没有交流,他一直刻意地回避着,或许是怨恨着。但,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
    此刻,望着这个曾经让她深爱的男人,有如平静的湖面,表面波澜不惊,心底却是波涛汹涌。说不上是恨,是失望,是拨动心弦的一个触动,她分辨不清,她真的无法分辨,虽然,时间早已把一切冲淡得仿若是很遥远很遥远了……
     他与她的相识,只是缘于一个偶然,正是这个偶然,把两个差异巨大的男女拴到了一起。首先是性格上的差异,她外向,开朗,急性;他内向,自卑,沉稳。她来自书香门第,他来自工人家庭。
    其时,性格差异所造成的矛盾已在萌芽。两个人吵嘴时,他会扔下她一个人独自前行。因为她母亲的强烈反对,他每次去她家都会加重自卑一次。于是,他经常会问她,你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会单单选中我;于是,猜忌,逼问,成了两人之间吵架的导火索。只是,爱情的强大诱惑掩盖了这些萌芽。
     那些在舞厅翩翩共舞的日子,他们彼此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眼与眼的交流,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周围再没有旁人;那些大雨滂沱的日子,他们相拥在小巷的屋檐下,雨水滴在地上溅出的声响就是最好的钢琴协奏曲,旁边室内反射出的昏暗的灯光就是最好的烛光,两张紧紧挨在一起索寻的唇就是最好的晚餐;那些等待电话铃声响起的日子,铃响前是揪心的煎熬,是反反复复的踱步,是手头做出工作的架式耳朵关注在电话机上,铃响后是心花怒放的喜悦,是盼望着下班的焦灼,是到底穿什么赴约的举棋不定。
      然后,浪漫过去,柴米油盐的事成了生活的重心。由于房子的问题,他们与大姑弄得很不愉快,一气之下租房另住。那是他们最美的一段时光。虽然清苦,却温馨而甜蜜。但,幸福短暂,女儿的即将出生,两人只得搬回他父母家居住。于是,六十平方米的八口人经常为一些小事上纲上线。那时,他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换成了销售岗位,长年在外奔波。她在家默默地做他的后方,女儿半夜发高烧,她一手抱女儿,一手挎包尿片,在深夜里从城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赶。那么艰难的日子,她从不觉得苦,因为心中有对他的爱。女儿读幼儿园了,又是她一个人把女儿放在自行车后座上风里来雨里去。空闲下来的不多的时间,她还要赶去上培训课,下课后安顿好女儿还要挑灯看书考职称,家婆只会在一旁冷嘲热讽。待到她从初级,助理,再到中级一级级攻坚后,无意中听到家婆在外人面前炫耀此事。那是他们最艰难最齐心携手的一段时光。虽然辛苦,却充实而幸福。他的奔波付出终于换来了一套属于两个人的新房,但买房后手头拮据,为了省钱,两人都是到小作坊里订制最便宜的皮鞋。他在外奔波忙碌挣钱时,她边上班边一个人跑遍全城找实惠的装修材料,大热的天,一瓶水都舍不得买,硬是一个人把新房装修完工。那时,他每次出差在外两人都有电话交流,每次出差回家两人都会彻夜长谈。他同事和他一起来家里看到两人会心的眼神交流曾神往不已。那是他们最喜悦的一段时光,就像千万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虽然平淡,却回昧悠长。
      然后,平淡过去,无休止的争吵成了生活的重心。由于她换了工作岗位,开始天天在外奔波,应酬日益增多。他猜忌的老毛病越来越重了。于是,他开始了无休止的精神折磨,只是,他时至今日都固执地认为这只是缘于爱,这束缚得无法呼吸的爱,让她再也不想回家面对他。等到从未对她动过手的他在某次争吵中一巴掌下去后,他们之间的爱情也走到了尽头。
那一巴掌把她对他的爱打得无影无踪,她孑然一身,收拾衣服就出来了。虽然,他事后也曾后悔莫及,也曾数次前去努力,但镜子碎了,粘得再好都有裂痕,她始终坚持放弃,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不幸福,放手,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于他于她都是。现在,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站在这里,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住想冲上前的欲望,其实,她只是想告诉他,岁月就象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曾经隐隐的伤痛。他们都付出了彼此的青春年华,换取的都只是隐隐的伤痛,因此,请他不要这么在乎,请他下次擦肩而过时可以大大方方的打声招呼,嗨,你过得可好?
      但她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去,只有那一泓鲜亮山溪般的记忆永远在她心中哗哗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