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传》的汉水文化历史价值论析
冰 客 (十堰日报社,湖北十堰)
一、神农架《黑暗传》的发现经过及其内容梗概1982年8月,神农架林区文化馆干部胡崇峻在搜集整理民间故事、民间歌谣工作中,在林区松柏镇张忠臣老人处,无意发现了一长达8000余行的《黑暗传》手抄本。随后,胡崇峻便对其进行了整理,并节选其中的600行编辑在《神农架民间歌谣》中。1983年10月,时任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刘守华先生在读到节选的《黑暗传》后,觉得非同凡响,遂与胡取得联系,并开始了对《黑暗传》的研究评价。1984年7月,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举办中国少数民族神话学术讨论会,刘守华的《鄂西古神话的新发现———神农架神话历史叙事歌<黑暗传>初评》在讨论会上发表,当即引起了与会学者的关注。同时,胡崇峻还将部分原始资料寄给了著名神话学家袁轲先生,袁轲先生在复信中称之为“极可珍贵的资料”,是“广义的神话史诗”。自此,关于《黑暗传》的研究便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高度重视和广泛关注。此前,《湖北日报》也在1984年9月21日的头版刊登了《神农架发现汉族首部创世史诗》的消息,对《黑暗传》给予了肯定。消息当天就上了《人民日报》的要目。9月29日,上海《文汇报》和其他报刊相继转载了这一报道。胡崇峻因此增强了搜集整理《黑暗传》的信心,走上了漫长的搜集整理《黑暗传》的道路。十几年间,他跋山涉水,四处奔波,走访了200多名神农架深山里的民间歌师和会讲故事的老人。先后搜集《黑暗传》8种文本,将《黑暗传》由最初的几千行增加到五万多行。1986年7月,民研湖北分会整理编印了《汉族长篇创世纪史诗神农架<黑暗传>多种版本汇编》,收录了八种版本的原始资料。1991年,陈人麟在对这些原始资料进行分析比较后,写成了《神农架<黑暗传>原始资料内容述评》一文,初步理出了故事脉络,发现了一错漏,后胡崇峻又觅得一个抄本。1993年,陈人麟综合九种原始资料,整理出了一部长达2100多行的唱本。2002年4月,《黑暗传》[1]一书正式出版发行。《黑暗传》的故事梗概:“天体之初只是一团气体,一片混沌,弥漫在黑暗之中,开始没有水,经过不知多少代的神人的努力,后来出现了一个叫‘江沽’的神人,才把水造出来。这时,天萌芽了,长出巨大的荷叶,叶上生出了一颗露珠,但露珠却被一个名叫‘浪荡子’的神吞掉了。‘浪荡子’吞掉露珠后就死了,他的尸体分成5块,于是有了五形。地上才有了实体,有了海洋,出现了昆仑山。昆仑山吐血水,诞生了盘古。盘古请来日月,开天劈地,最后盘古垂死化身,躯干化成大地的一切:山脉、丘陵、日月星辰、江河海洋、草木森林、飞禽走兽等。盘古死后,大地上的金石、草木、禽兽又化为各种各样的神,这时还没有真正出现人类。神们互相争夺,闹得天昏地暗,直到洪水滔天,淹没了罪恶。洪水中出现了黄龙和黑龙的搏斗,来了个叫昊天圣母的神,帮助黄龙打败了黑龙。黄龙产蛋相谢,昊天圣母吞下龙蛋,孕生了三个神人:一个主天,一个主地,一个主冥府。此后,洪水中又出现五条龙捧着一个大葫芦在东海漂流。洪钧老祖将葫芦打开,见里面有一对兄妹伏羲和女娲,就劝他俩结婚,这才生下各个创世的神,由此而创造了有血有肉的人类,出现了三皇五帝……”[2] 二、神农架《黑暗传》的价值神农架《黑暗传》既然产生了如此深远的影响和反响,那么它究竟有何价值呢?请让我们先看一些权威报刊和权威人士所作的评价:“从民间文学组织收集的资料来看,我国属于创世史诗的,有彝族的《梅葛》、《阿佃的先集》、《勒俄特衣》、纳西族的《创世纪》、苗族的《史诗》、壮族的《布伯》、瑶族的《密洛陀》、拉祜族的《牡帕密帕》,以及阿昌族的《遮帕麻和遮火麻》等。汉族由于文化发达,文字记载较早,过去尚未发现口头流传于民间的创世史诗,《黑暗传》的出现,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空白”[3]。“由于黑格早已断言:‘中国人没有自已的史诗’。胡适等中国学者也持类似看法,因而此诗的出现,为学术界所瞩目。著名神话学家袁珂先生认为,这是汉民族的神话史诗,是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4]毋庸讳言,从以上文字中可以得知,神农架《黑暗传》被有关专家学者视为“首部汉族长篇创世史诗”,其最重要的价值便在于它纠正了一个历史错误,填补了中国文学史上一项空白。新近出版的《黑暗传》一书也在封面和扉页上显赫地标着“汉民族首部神话史诗”。关于其是否是汉民族创世史诗或神话史诗,学术界另有争鸣,美籍华裔学者,现在圣地亚哥加州大学执教的郑树森教授曾发表了《<黑暗传>是不是汉族长篇史诗》[5]一文,对此观点进行了阐述,后来该学报又于1992年第四期发表了尹笋君先生的商榷文章。究竟《黑暗传》是否是汉民族的创世史诗或神话史诗,有关专家已形成共识,几成定论。本文着重论及关于《黑暗传》在汉水文化研究中的地位及价值。因此,首先要看看神农架《黑暗传》的文化价值及其在神农架的文化位置。刘守华教授提出“中国的文明史从此揭开”。“这是《黑暗传》中最有价值的部分。这部分可以视为汉民族的神话史诗或广义的神话史诗”,“《黑暗传》的发现,有助于填补文化史的空白,纠正人们的偏颇认识”。“它是一部神农架一带流传甚广、和当地文化习俗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一部大型口头文学作品。”[6]刘守华肯定了《黑暗传》具有神话史诗的特征和价值。有没有神话史诗常常被当作衡量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标志之一。《黑暗传》的发现更进一步证明汉民族是一个具有古老文明史的民族,并对研究中国文化史具有重要而深刻的意义。《黑暗传》既然具有如此高的价值,那么它在神农架的文化位置何在呢?“一、在文化发展史上,它是整个文化由原初走向文明过程的独特且极佳的观测点;二、在文化形态上,它是多元文化整合活性组织的资料馆;三、在文化地理学上,它是探索文化与地域关系的研究室。”[7]《黑暗传》既具有了创世史诗的价值,又在神农架文化位置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那么将其放大到汉水流域来加以研究,它又具有什么地位和价值呢?
三、关于汉水文化研究与《黑暗传》的关系“汉江,通称汉水,是长江最大的支流,过去曾以‘江淮河汉’并称为我国四大名川。汉江有南、北、中三源,但以发源于秦岭南麓的北源沮水为最长,至汉中后称汉水,干流流经陕西、湖北两省,支流还延伸到河南、四川、甘肃三省。于武汉注入长江,全长1577公里,流域面积15.9万平方公里。”[8]1989年5月18日,在汉水流域郧县境内发掘出土了距今170万年的古人类头骨化石,被命名为“郧县人”,它的发现将中华民族50万年的历史向前推进了100万年,进而证明,汉江是亚洲人类的摇篮,“郧县人”是中国人的祖先。此外,在郧县柳陂青龙山发现的距今约6700万年至1亿年左右,全国发现数量最多的恐龙蛋化石群。另外,郭沫若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临终都没有找到的《太阳真经》、《太阴真经》却于近年来在神农架找到。前面提及的被称为汉民族创世史诗的《黑暗传》[9],中国自古传说上下五千年,而在汉江、长江流域的先民早在6000年前,就已经进入了文明社会,它把中华文明实实在在地向前推进了1000年甚至3000年![10]种种论据证明,汉江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于是一个关于研究汉水文化的协会在十堰成立,
命名为十堰市汉水文化研究会。旨在倡导我们是汉人,说的是汉语,写的是汉字,我们生在汉水流域,喝着汉江水长大,只有汉江才是我们的母亲河,研究会进而论证是汉族名于汉江,还是汉江名于汉族。随着汉水文化研究的不断深入和神农架《黑暗传》的发现与研究。两者又存在着一定的和必然的联系。《黑暗传》传唱的故事讲宇宙自黑暗而混沌而玄黄的演变过程,至盘古开天地,日月上天庭,万物初生,人类始创,直至天地历经三次洪水洗劫,才开创了人类,直到三皇五帝的出现,人类远古文明开始演变,共同演绎了一部创世纪的宏大诗篇。故事分《先天》、《后天》、《泡天》和《治世》四个部分。《黑暗传》在神农架被发现。神农架被号称为“华中第一峰”、“华中屋脊”,神农顶海拔达3105.4米,各山顶环状相护,共同构成了一个酷似于帕米尔山结的山结,然后才逐步向东北方延伸,充当了长江与汉水两大流域在湖北境内的分水岭[11]。
在《黑暗传》中讲述的洪水泡天的神话,与世界上许多国家和民族所传相吻合,且汉族典籍对此亦有记载。尤其是《黑暗传》中“葫芦神话”中的葫芦在汉民族的日常生活与文化传统中,具有重要地位。汉民族很早就设想和运用葫芦作为涉水的工具。可见,汉民族极为具备接受葫芦神话的同构性。与洪水如出一辙的是《黑暗传》中,多见三点水的字,如今这在一般工具书上已很难查到[12]。因此,笔者大胆提出供专家学者商榷的观点:《黑暗传》神话与水有关,《黑暗传》与汉水流域有关,它的文化形态和文化地理代表着汉水流域的文化,代表着中华文化的发展史。人类远古文化可依序分为山林文化、山麓文化、平原文化三个阶段。神农架覆盖着原始的森林植被,山高林密,尤其是被号称为“第四纪冰川期遗留下来的生物活化石”,其沉淀的文化少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具有原汁原味的传统文化,是山林文化的代表,属民族文化早期。世间的文化均是由山林文化向山麓文化传播,再向平原文化过渡的一个过程,而神农架正是因它的保守性,生成了如《黑暗传》之类原始文化的形态。正如陈人麟提出的观点:“汉水文化为华夏(汉)民族之源,汉水文化又以神农文化为源,那么神农架山林文化就成了中华文化的源中之源”。《黑暗传》是民间丧歌。在《黑暗传》中有神话传说,有历史典籍,它是传说和历史互相印证、互相渗透的。这与原始社会早期人类群居的生活方式相吻合,人们互相对唱,逐步形成了《黑暗传》并流传下来。后来不断充实完善,延续至今。歌手们视歌场如战场,个个逞能攀比。你敢唱三国,我必唱秦汉。你敢唱春秋,我必接夏商,乃至三皇五帝,盘古开天,黑暗混沌,越过便越久远了。都欲难倒对方而取胜。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黑暗传》。所以一般场合下,不是“歌秀才”就不敢赛唱《黑暗传》,以免引起打架翻脸,甚至闹出人命的事件。因此,《黑暗传》便固守在这封闭阻塞的原始森林神农架,保持着它固有的特点,这里成了古文化的避风港、避乱所。但是随着人类文明的传播,《黑暗传》这一古文化也开始逐渐走出深山,由山林文化而至山麓文化,然后传至平原文化。于是,邻近神农架的房县、郧县、郧西、兴山、秭归、保康、三峡宜昌、巴东也时有发现《黑暗传》的消息。
作为汉水流域一个广阔的地域概念,关于对《黑暗传》的研究也自在汉水文化研究的范畴之内了。应该说,汉水文化的研究与《黑暗传》的关系是相辅相成、互为依托共生的。汉水文化的研究离不开对《黑暗传》的研究,《黑暗传》的研究同时也离不开汉水文化的研究。
四、《黑暗传》在汉水文化研究中的地位及其价值既然二者是相辅相成,互为依托共生的,那么《黑暗传》又在汉水文化研究中占据着何样的地位和价值呢?“文化”一词在现代汉语成语词典中有一个释义是:“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特指精神财富”。那么《黑暗传》应属于“文化”这一定义之列了,它的发现、流传在汉水流域,它传唱的又是一种古老的神话故事,那么它就更是汉水文化研究的重中之重了。从研究《黑暗传》入手,逐步向汉水流域的其它地带扩展。神农架作为第四纪冰川期遗留下来的生物活化石,而汉水流域的其他文化或文物遗迹或考证对象则早已被深埋地底,有些甚至早已成为远古而无法进行考证。这类现象惟一有可能的便是在发现《黑暗传》的神农架找到佐证,从《黑暗传》中找到印证。同时,《黑暗传》又不仅仅是神话传说,它是虚实相间的,是一种神话传说与史传记载并存的一种口传文学。
神农架林区地处川鄂相交地带,是巴楚文化的交汇地,难免不与鄂西少数民族交往,自然会受少数民族的影响,这就说明《黑暗传》将极有可能渗透着汉民族和少数民族的共同原型。同时,《黑暗传》的流传也受到了巴人和楚人先民们独特文化心理的影响,才使其流传下来。可见,《黑暗传》是置于汉水文化研究之上,是汉水文化研究的开端,是汉水文化研究初始的文字依据和资料库,在后面的研究中只可找到相关佐证即可推翻一切学说。因此《黑暗传》在汉水文化研究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价值。
[参考文献][1]胡崇峻.黑暗传[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2]梅 洁.走进神农架[J].长城,1992,(4).[3]神农架发现汉族首部创世史诗[N].湖北日报,1984-09-21.[4]王海峰,周彬慧,彭育波,林流芳,刘 芳.从《黑暗传》看神农架的文化位置[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96,(6).[5]郑树森.《黑暗传》是不是汉族长篇史诗[J].上海: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0,(1).[6]刘守华.神农架《黑暗传》的文化价值[N].湖北日报,1987-05-23.[7]王海峰,周彬慧,彭育波,林流芳,刘 芳.从《黑暗传》看神农架的文化位置[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96,(6).[8]中国水利报社.中国江河[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0.[9]陈志忠.汉江———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长江———母亲”、“黄河———母亲”说质疑之一[J].十堰教育学院学报,1997,(增刊).[10]陈志忠.汉江———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长江———母亲”、“黄河———母亲”说质疑之二[J].十堰教育学院学报,1998,(增刊).[11]陈人麟.神农架之谜[J].神农文化研究会,1999.[12]王海峰,周彬慧,彭育波,林流芳,刘 芳.从《黑暗传》看神农架的文化位置[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