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为什么？
日前看央视财经节目，有一个对核工业集团总公司总经理孙勤的专访。中国核工业的迅速发展和日益强大，不仅体现在军事用途上，还体现在民用领域。就核动力的和平利用而言，据说中国的第四代技术已经成熟，而美国最先进的还是三代或三代半技术。这些成就让人倍感欣喜和振奋。节目的最后，孙勤兴致勃勃谈到核工业总公司的上市问题，从他有些急切有些欣喜的表情看，上市似乎是核工业总公司近期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而这一任务的完成似乎就在不久的将来。
国有企业之谋求上市，一直以来的理由就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以完善公司治理。众所周知，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背后，掩盖的是圈钱敛财的本质——挂羊头卖狗肉，不仅发生在农村集市上。地方政府、国企领导积极推动国企上市，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通过证券市场为深陷经营困境的国有企业打开融资渠道；上个世纪末，当国企的庞大负债使银行资产质量严重恶化以致影响国家金融安全之时，国企脱贫脱困的希望就寄托在证券市场上。不过，积极追求上市的国有企业，也有并不差钱的，尤其是某些得到国家政策支持的或者具有垄断性质的国企。但不管差钱不差钱，国有企业还是争先恐后上市。有的公司上市之后筹集的大量资金，或者用于盲目扩张，或者躺在银行睡大觉，或者投资股票市场参与炒作。说通过上市推动国企完善治理结构，改善治理效率，纯粹是信口开河。看看那些国有上市公司，有几个真正建立了现代企业制度，提高了治理效率的。相当部分的国有上市公司，上市之前存在的治理问题依然存在，上市之后又带来一系列新的问题，比如新三会与老三会并存的治理结构，带来更多的机会主义更多的扯皮打架和更加低下的治理效率。相当多的国有企业，上市之前经营管理还算正常，经营效率也还不错，上市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从盈利到微亏到巨亏，最后只剩下一个“壳资源”，这是相当多国有企业的上市之旅。如果说刚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对证券市场完善公司治理提高企业效率存有幻想还情有可原的话，经过将进二十年的发展，证券市场越来越呈现出赌场的性质，越来越弥漫操纵、欺诈、内幕交易的黑暗气氛时，还为国企上市寻找完善公司治理之类的理由，那只能是睁眼说瞎话了。
对于地方政府及国企领导积极推动国企上市的动机所在，管理者或者被管理者，局内人或者局外人，政府领导或者普通百姓，大家都心照不宣。上市不仅仅是国企向证券市场圈钱的手段，更是国企领导及相关部门负责人变现权力的重要途径。由于上市资源的稀缺性，更由于上市资源配置的行政特点，这为相关权力者提供了巨大的寻租空间，政治与市场的交织为权力向金钱的转化提供了便捷的通道。可以想象的是，对于那些控制着庞大国有资产的国企负责人来说，眼前的肥肉无法入口确实是一件痛苦难耐的事情。如果公司能够上市，权力拥有者有可能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将部分国有资产合理转化或变现为私人财产，还有可能通过对股票的操纵实现私人财产的迅速增值。尽管这样的做法存在合法性的问题，但比起直接伸手，还是更有技术含量，也更安全可靠一些。由此，每一家国有企业上市，或多或少都会造就一批百万亿万富翁。说国企上市是权力者瓜分国有财产的盛宴，一点也不过分。就国企上市而言，中国证券市场的功能在相当程度上就是提供权力向金钱转化的通道，国企上市的本质就是通过国有资产的流动实现权力的变现。
在缺乏相应监管或者监管者被俘虏的背景下，变现国有资产甚至会导致一些匪夷所思的疯狂举动——这里不是指个体行为的非理性而是地方政府政策的荒唐。公共产品的政府供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里有着明确的经济学理由。对于供水供电来说，由于规模经济造成的自然垄断，由于私人垄断可能对公共福利的损害，政府投资和经营被认为是必然的路径。实际上，考虑到这些行业对公共福利的重要影响，考虑到这些行业对国家经济安全的重要意义，更需要政府直接投资和经营。最近看到的一则旧闻引起一些联想。2007年的时候，法国威立雅公司收购兰州水务资产，取得对兰州城市供水的特许经营权。城市水务投资来自财政，属于国有资产的性质，因此这样一项交易，首先是变现国有资产，其次才是让渡经营权。威立雅以较高溢价取得经营权，此项交易因此被认为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问题在于，在威立雅与有关部门签订的协议中，有未来若干年间自来水涨价的条款，由此可以确定的是，外资的溢价补偿及未来利润只能被老百姓承担。就城市供水而言，并不存在复杂得非要国外企业来管理的问题。而且，这样的经营许可权出让，与新增投资的引进关系不大；况且，我们这样一个资金丰富得到处寻找出路以致大量购买外国债券的国家，对于自来水这样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公共产品，应该不缺少资金来源。由此可以判断，出售国有资产的目的，不过是使沉淀的国有资产流动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向国外资本家输送利益的同时，可能是实权者权力的变现。在这个意义上，出卖国有资产与国企上市具有同样的意义。比国企上市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让渡公共产品经营管理的权力之后，政府的职能究竟还有什么？政府不维护公共福利而将基础公共产品的控制权转让给外资，政府的服务对象究竟是什么？实在让人痛心疾首的是，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我们积累了丰富的资金。可是，自称开放的发达国家很少向我们开放市场；我们要到法国的超市进行投资都很困难，进入美国的金融业更是不可思议，因此我们只能投资于高风险的次级债券。可是，我们的市场在外资面前根本就不设防，外资不仅进入了我们所有竞争性行业，在关乎国计民生的公共产品领域及关系国家经济安全的金融领域，到处可见外资的身影。
回过来说中核总公司上市问题。可以想见，作为关系国防安全和重要技术进步的核工业，享受着国家的资金支持，在国家的总体布局之下，应该不存在资金不足的问题；由于其技术的先进性和经营的垄断性，即使在商业经营的层次上，核工业总公司的经营业绩也相当突出，因此不存在通过上市筹集发展资金的问题。从理论上讲，上市意味着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原则要求来规范企业管理，要求实现公司产权的多元化，要求充分的信息公开，这可能会导致国家的控制权的稀释以及信息安全隐患从而带来国防安全的问题。既然如此，中核总公司的上市究竟为什么？同众多其他国企一样，这样的动机可能存在——使国有资产流动起来从而为权力的变现创造条件。既然是国有企业，就存在着权势者垂涎国有资产并试图瓜分的现象，即使是关系国防安全的核工业集团也不例外；中核集团总公司前任总经理就因为对国有资产伸手，一不小心就锒铛入狱。如果为了变现权力推动公司上市而置国防安全于不顾且相关管理部门还大开绿灯，那真的是疯了！
PS：本刊载于《经济学消息报》2010年9月24日，停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