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福柯著作的译文



  一段福柯著作的译文
  
  贺宏亮
  
  近日认真拜读今年6月由荣宝斋出版社新出《白谦慎书法论文选》中所收《17世纪中国艺术中的疾病、残疾与畸形》后,我深为叹服。这是一篇对书法史研究具有方法论示范意义的典范之作,作者由明清易代之际的几位代表艺术家如王铎、傅山、石涛、八大山人等的书画题跋及印章文字内容入手,讨论了这些疾病陈述的潜在政治寓意,论述在17世纪书画、篆刻艺术中那些有关身体的陈述主要是“象征性”的,“在一个萦绕着挫折、愧疚、遗憾和失望情绪的环境中,身体和心理方面的问题被转换成可能带有政治色彩的符号。”阅读这篇文章让我时时想到苏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此文的写作应该有当前身体史、疾病史研究成果的影响,是书法史研究中引入当代人文学科新理论成果的成功例子。
  白谦慎老师此文原为英文(Illness, Disability, and Deformity in Seventeenth Century Chinese Art),发表于巫鸿等人所编《中国视觉文化中的身体与面目》(Body and Face in Chinese Visual Culture,edited by Wu Hung and Katherine R. Tsiang.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 ;Distributed b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5.)这篇文章由薛龙春兄翻译。
  在“结语”部分作者明确提出,该文写作受到福柯《词与物》中关于“疾病”、“医学考古学”的启发,引用了一段《词与物》中的说法:
  “如果谁考虑到疾病既是一种混乱状态(亦即生活中存在于人体内的危险异类),还是一种有自己的常数、相似之处和类型的自然现象,谁就可以看到医学考古学的范围。”(页89)
  这段话所引原文为福柯《词与物》英译本(The Order of Things:An archeology of human science,Michel Foucault,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73,XXIV)。我读过之后觉得颇有些难解之处,就找出《词与物》英译本原文对照。此段原文如下:
  “And if one considers that disease is at one and the same time disorder——the existence of a perilous otherness within the human body,at the very heart of life——and a natural phenomenon with its own constants,resemblances,and types,one can see what scope there would be for an archaeology of the medical point of view.”
  《词与物》有中译本,译者是以研究福柯而知名的复旦大学哲学系莫伟民教授。请看他的译文:
  “并且,如果有人想到,疾病是人体内、生命心脏处既无序又危险的异性,同时又是一种具有它的恒常性、相似性和类型的自然现象,那么,他就能发现一种医学眼光的考古学会有什么样的位置。”(《词与物——人文科学考古学》,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页14)
  我觉得薛龙春兄和莫伟民教授所译,均未译出这段话中的一个关键之处——“at the very heart of life”, 薛龙春跳过了这个短语,而莫伟民更是误译为莫名其妙的“生命心脏处”。其实,福柯在此处使用“at the very heart of life”的意思是指——在人的“生命的重心”,也即是“生命(生活)中出现重大变故的时刻”。他想表达的是,“疾病”既是“自然现象”,更是“在人生重要时刻,身体方面出现的危险的异常”,强调疾病与人生际遇之间的联系。这正是福柯“医学考古学”的理论出发点。
  我将此段文字试译如下:
   “如果谁能意识到疾病既是病态同时也是无序,既是一种拥有自身的恒常性、相似性和类型的自然现象,也是人生重要时刻身体方面出现的危险异类,那他就能够懂得医学考古学的范围。”
  
   2010年8月3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