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论,地心说 vs. 多中心秩序


 在多元主体相互作用的社会领域,目的论(或动机论或意图论)对于人们直觉上的吸引力堪与中世纪地心说对于人们直觉上的吸引力相比。很多时候人们面对观察到某种社会经济现象,他们会说,这是某些特定主体操纵的结果,并且认为,只要理解了这些特定主体的目的/动机或意图(当然,成熟一点的可以再考虑一下这些主体行事时面对的约束条件),那么,有关社会经济现象就可以得到解释。

经验地看,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这种视角确实能够实际地发挥解释和预测的功效,因为,虽然我们都知道现实中往往存在着多种力量的角逐,但是,在具体的情形中有时我们是可以分辨出少数的、对于事件的进程和结果起着主导性作用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盯着这些主体的意图、动机和行为就可以对大势作出判断了。不过,这种务实的经验视角由于其适用条件的局限性对于理解很多社会经济现象都是极具误导性的。从方法上的统一性要求出发,对于多元主体相互作用的社会领域,我们需要的实际上是一种根本的方法论上的转向,也就是说,从“单一中心的目的论视角”转向“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

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其实早就存在于苏格兰道德哲学家如弗格森、斯密的思想中,他们使用的像  “the result of human action but not of human design” 、“看不见的手”这样一些表述都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对于经济学的重要性很多人并没有认识到,哈耶克因此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对“自发秩序”的性质——哈耶克明确指出,这种秩序是我们习惯的古希腊以来的关于秩序的二分法[即:人为秩序(如桥梁)和自然秩序(物理世界)]之外的第三种秩序——进行说明。按照哈耶克(1978)的说法,正是因为发现存在着有序的结构-它们是很多人行为的结果但不是任何人设计的结果-社会理论才了研究的对象。

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是理解多中心的社会秩序的必须,而多中心的社会秩序的客观存在逼迫我们在理论上采纳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不过,正像中世纪人们的宇宙观难以从地心说摆脱出来一样,多个世纪以来人们的“社会观’也难以彻底摆脱目的论的视角。20世纪以来经济学在形式上的科学化其最大的成就归结到根本,无非是把分散经济系统的多中心运作模式以一种凭借某个个体的头脑就可以把握的方式呈现出来,把一个社会的经济问题——它本来是”无数个个体自发地解决他们自己的经济问题、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使用资源”这样的问题——扭曲地表达成给定(最大化)目标的实现问题;它丝毫没有推进我们运用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来理解、改善我们身在其中的多中心社会秩序。

要真正让多中心的非目的论视角在社会科学领域成为惯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的本能倾向于让我们拥抱目的论,我们的既有理论倾向于通过包裹上科学的外衣而继续存续下去,而我们这个社会中的权力在握者也希望他们能够成为多中心秩序的掌控者,将自己的意志、野心无上地凸显。

For the actual accomplishments of modern science this change from the earlier heliocentric system to a system without a fixed center is, no doubt, as important as the original shift from the geocentric to the heliocentric world view.---Arendt

the astounding human capacity to think in terms of the universe while remaining on the earth。Modern mathematics freed man from the shackles of earth-bound experience and his power of cognition from the shackles of finitude.--Arend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