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风云(二)
刘少奇挨批 林彪外逃
王先金 编著
第一章 毛、刘分歧的由来和发展 (5)
毛泽东批评包产到户
还在1956年,在农业合作化高潮中,浙江永嘉县农民就实行过一阵包产到户。这个县24岁的农业书记李云河发现农民对合作化抵制得很厉害,普遍窝工怠工。于是,他在县委支持下,采用包产到户方法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收效极佳,结果包产到户之火烧过县界燃向整个温州地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农村首次试行包产到户。不幸的是,这次试验被诬为“原则性路线性错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抱着狐狸精当美女”、“射向社会主义的一支毒箭”,半途夭折。李云河也被开除党籍,撤消职务,劳动改造。
1959年夏季,迫于求生,又有人再度出头,搞包产到户。新的带头人是河南新乡地委第一书记,叫耿起昌。他在1959年5月提出:包工到户,定产到田,个人负责,超产奖励。他要求把50户以上的生产队分开,重新丈量土地,立界碑,按户包给家长,在家长指导下干活。
洛阳也壮起了胆子。地委第二书记王慧智推行了“包工包产到户,以产定工,产工一致,全奖全罚,三年不变”的办法。全地区有800个生产组实行包产到户,100多个公共食堂散伙。不止河南,江苏、湖南、甘肃的一些地方也搞起了包产到户。
可是,在庐山会议上,包产到户被看作“右倾”思想,“要走资本主义道路”而受到批判。到1959年末,各地包产到户均被强行取消,中国农村第二次包产到户的试验夭折。
1961年春,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最艰难的时刻。中国农民求生本能再次冲破了重重警戒线,包产到户第三次卷土重来。而此时,毛泽东已经退居“二线”,不再担任国家主席。他离开北京,前往广东,把扭转困难局面的任务交给了刘少奇、周恩来和邓小平。
这一次起点在安徽。安徽有一个叫徐桥的地方搞了包产到户,结果是从这里嫁出去的姑娘全都跑了回来,唯一原因是要回娘家吃一顿饱饭。
安徽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经过深入调研,觉得只有搞承包责任田才能渡过难关。他亲自起草了《定户到田、责任到人问题》的文件,在1961年3月当面向毛泽东汇报,请示同意包产到户,解决饥饿问题。毛泽东勉强点头:“可以在小范围试验。”
到1962年春夏之交,全国范围内包产到户者已占农民总数的20%,大约1亿人。
在七千人大会之前一年的时间里,田家英受毛泽东委托搞了一系列调查,参与了《人民公社六十条》、基本核算单位下放等文件、指示的起草,以出色的工作赢得了毛泽东的高度信任。毛泽东说:六十条的发明权,是田家英的。这一时期,是毛泽东与田家英关系极为和谐、密切的时期。1962年春,毛泽东此次派田家英到自己故乡湖南乡下调查,显然是寄于厚望的。他亲自接见了调查组全体成员,耳提面命,谈笑风生。
田家英起初对包产到户是有看法的,然而工作组下去数月,群众对要求包产到户、分田到户的疾呼,大大超出了田家英的预料。特别是在韶山,毛泽东的乡亲们的呼声,与毛泽东的主观意念,差距甚远。田家英原本也是不主张包产到户,但他尊重客观事实,注意倾听群众的意愿,逐渐转变了原有的观点。
调查结束,六月底回京后,田家英立即向刘少奇汇报工作(当时毛泽东不在北京)。刘少奇的态度很鲜明:“现在情况已经明了了。”还向田家英介绍了其他地方反映的情况和当前的形势,明确提出统一实行包产到户的主张,并说明要使包产到户合法起来,可以把调查得出的结论在“秀才”中间酝酿,还要田家英在毛泽东回京前,再征求一下其他同志的意见,特意嘱咐说先不要说是他的意见,先听听反应。
田家英向陈云汇报,陈云称赞田家英“观点鲜明”。回想到陈云早就对他讲过,“安徽搞包产到户,应当允许人家试验嘛”;调查中杨尚昆来电话,说周恩来询问农村的私有部分可否放宽;向邓小平汇报时,他的态度干脆,表示赞成;特别是经过一圈征询意见后,田家英感到中央主要领导同志的意见一致,完全赞同实行包产到户,认为农村可以有多种多样所有制形式,尽快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度过难关是当务之急。
一贯体谅农民的邓子恢自然不落人后,他在给毛泽东的一封信中主张给农民多一些“小自由、小私有”。
主持中央书记处工作的邓小平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著名的“猫论”。7月7日,他在共青团一次会议上讲话说:“刘伯承同志经常讲一句四川话:‘黄猫、黑猫,只要捉住老鼠就是好猫。’这是说的打仗。我们之所以能够打败蒋介石,就是不讲老规矩,不按老路子打,一切看情况,打赢算数。现在要恢复农业生产,也要看情况,就是在生产关系上不能完全采取一种固定不变的形式,看用哪种形式能够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就采取哪种形式。现在看来,不论工业还农业,非退一步不能前进。你不承认这个退?农业不是在退?公社不是在退?” 田 家 英
大约7月10日,毛泽东从邯郸回到北京。
毛泽东刚回到北京,田家英就到游泳池,系统地陈述调查的情况和自己的意见。他谈得兴致勃勃,可毛泽东一言不发,一开始就显现出不悦的神情。他听完后第一句话就向田家英发问:“你的主张是以集体经济为主,还是以个体经济为主?”见田家英一时没有作答,又追问:“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有其他人的意见?”
田家英跟随毛泽东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很清楚。他知道再怎么做解释,都是多余的了。他只是对毛泽东的第二个提问,简单地回答说:“是我个人的意见。”毛泽东听后没有作任何表示,很快就让他离开了。
从毛泽东那儿回到家中,田家英情绪很不好,烦闷之情溢于颜色。妻子董边问他:“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这次田家英不似往常那样有所避讳,向妻子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一肚子苦衷。
董边当即严肃地批评道:“政策上的事情,为什么少奇同志不去和主席说,而要你去反映呢?你只不过是个秘书,怎么能将少奇同志的主张说成是你的想法呢?”田家英难过地说:“我是想原原本本地讲的,但主席从一开始听意见,就显出不悦的神情,看来他对包产到户的问题早在脑子里考虑过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是谁的主张,这不明白地说明他在猜疑这是其他领导人的意见吗?我如果再往上推,不是让两个主席之间的分歧明朗化,影响他们的团结吗?所以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来。”
毛泽东回来当晚,应陈云之约,与陈云夜谈。陈云当面向毛泽东提出,在农村,个体经营与合作经济在相当长的时期还要并存,现在应当发挥个体生产的积极性,以克服困难。毛泽东当面没有表态。第二天传出,毛泽东生气地说,分田单干是瓦解集体经济,是修正主义。
游泳池谈话的第二天,毛泽东便召集会议,当面批评田家英回京后,不修改《人民公社六十条》,却在居仁堂搞什么包产到户分田单干。
一个多月后,8月5日到8月下旬,在北戴河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在会上对包产到户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说,一搞包产到户,一搞单干,半年时间就看出农村阶级分化很厉害。有的人很穷,没法生活。有卖地的,有买地的,有放高利贷的,有娶小老婆的。
毛泽东问道,是到社会主义还是到资本主义?农村合作化还要不要,是搞分田到户、包产到户,还是集体化?
毛泽东说:“单干从何而来?在我们党内有相当数量的小资产阶级成分,有一部分是富裕中农家庭出身的,或者本人就是富裕中农。也有些知识分子是城市小资产阶级出身,或者是资产阶级子弟。这些人很明显,把群众当奴隶。我们党内有相当多的同志,对社会主义革命缺乏精神准备。”
毛泽东又说,党内有些人变坏了,贪污腐化,讨小老婆,搞单干,招牌还是共产党,而且是支部书记。
三天之后,毛泽东怒火冲天地对中央主要负责人说:“你压了我几年了嘛!你们讲黑暗讲了几年了嘛!越讲越没有前途了。说集体化没有优越性,这不是压我?”
邓子恢、曾希圣都被点了名,还隐含着批了刘少奇。随后撤销了邓子恢的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职务。田家英在小组会上挨了批,毛泽东更加深了他对田家英“思想一贯右倾”的印象。江青乘机给田家英扣上“资产阶级代表”的帽子,并到处宣扬。
自毛泽东发火之后,政治局成了“一边倒”,所有的人都成了包产到户的坚决反对者。
至此,包产到户第三度偃旗息鼓,农村经济继续陷入凋敝的困境。
刘少奇回乡搞调查
1959年庐山会议后,经济继续过热,毛泽东开始警觉起来,多次提出要“降温”。毛泽东的思想转变,对形势的转变起了极大的作用。八届九中全会正式提出: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1961年3月14日至23日,中共中央在广州召开工作会议,毛泽东提出全党要大兴调查研究之风。
刘少奇向毛泽东汇报说,他准备下去进行调查,回湖南老家,住在群众家里,实行红军睡门板、铺禾草的办法,摸清农村的真实情况。
广州会议后,1961年4月1日,刘少奇带着夫人王光美及工作人员,开始他长达44天的湖南乡村调查。刘少奇在出发前指示:“不住宾馆,不住招待所,不忧民、自带油盐柴米、自备碗筷用具,一切轻装简行”。他只带了两个秘书,省里则派了公安厅长随行。
从长沙向西南方向约走七八十里,便进入宁乡、望城和湘潭三县交界处。这天下着细雨,他们在一个猪场住了下来。
次日,雨过天晴,人们也弄明白了,原来这个猪场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临时把几个村的猪集中到这里,检查完了就把猪又送还各家了。刘少奇认为这是“大跃进”中浮夸风的典型事件,决定解剖这个“麻雀”摸透这个乡和县里的情况,刘少奇和王光美就在这个农舍里住了18天。
来到湖南农村,所到之处死水般的沉寂,离开家乡已经41年了,他本应有游子归乡的喜悦,可是刘少奇此刻的心头却如铅一般的沉重。
刘少奇调查的第一站就是长沙县广福公社天华大队,他在这里一住就是18天。刚来时,干部群众由于经历了过火的斗争,人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说真话。对此刘少奇感慨地说:“我身为党的副主席、国家主席,想了解点真实情况还这么难,想随便找人谈谈话,都要受到责难,想同普通朋友通通信,也被扣留。可见了解真实情况不只是开个座谈会、听听汇报就能办到的。”
有一天,会场上,人们正数着人民公社、公社食堂这样好,那样好。一位老人站起来,摘下青呢帽,恭恭敬敬向大家鞠一了个躬,恳求道:“我给大家行个鞠躬礼,敬请大家对我讲点真话,反映点真实情况好不好?”
会场霎时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因为那鞠躬的老人就是刘少奇。 夜宿猪场,心忧天下
刘少奇来到湖南搞农村调查,先是在长沙、宁乡,听取中央调查组的汇报,听的情况虽比在北京多了一些,但仍是真真假假。于是,他又亲自来到长沙县当时树立的一个典型大队作实地调查。哪知这个大队被人统一了口径。前来参加会的人,异口同声,歌功颂德。可就在刘少奇来湖南的路上,看到了荒凉的田野,饥饿的人群。
刘少奇走家串户,察看山林水塘,找干部群众谈心,同时也给他们透底交心,他说:“讲话随便讲,有什么讲什么,讲错了也不要紧。解放思想,不要有什么顾虑,讲错了,也不戴帽子,也不批评,也不辩论。看事情怎么办好,总而言之,想法子把事情办好,对多数人都好才行嘛。”他以真诚换来了群众的信任,群众消除了顾虑和抵触情绪,大家都愿意找他谈心。
“大跃进”中最敏感的问题,莫过于公共食堂。群众议论中,最烦心的也莫过于公共食堂。他知道食堂问题已是关乎民生的焦点,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看来,1958年10月1日一声喊,食堂就办起来,那是大错误,应该吸取教训。”在中央调查组来湖南向他汇报时,他明确表示,在办食堂问题上“我们同农民群众有尖锐的矛盾”,“如果还不表示态度,农民就要自己散了,那就被动了。”
5月8日,刘少奇一行驱车来到他阔别41年的故乡——宁乡县花明楼公社炭子冲大队。由于大办食堂,村里看不到一只鸡、一头猪,原本茂密的山林,也被砍成光秃秃的瘌痢山。就是这样一个贫穷的大队,竟然也搞什么“十大建筑”,放弃良田和鱼塘,还将45户农民的房屋拆掉,并把十几户农屋占为公用,说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这一切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回老家几天,刘少奇虽然找了一些人,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但与干部群众接触毕竟有限。于是,他就在自家老屋里,邀来农民和干部座谈,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活跃。
家乡之行,农民的衣食温饱,刘少奇感同身受,有着真实的切肤之痛,他叹道:“再这样搞下去,不得了呀!再也不能这样搞下去了!是该回头总结一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