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兼并——中国经济迈向飞跃的启动力
原载1993年10月24日《中国证券报》。
记者:您对企业的兼并与破产研究了多年,请给《中国证券
报》的读者介绍一下我国企业兼并的历史以及目前处于一种什么
样的阶段。
曹思源:我国在经济体制改革试点前对国营企业的一次最大
规模的整顿——对部分工业企业的关、停、并、转出现于60年代。
当时政府提出实施“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调
整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缩短工业战线,压缩过大的工业生产规模。
在保留骨干企业的前提下对工业企业大刀阔斧地关、停、并、转,
对不合理的工业结构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调整,工业企业开始面
向农业、面向短线。这种在传统的计划体制下的企业合并带有强
烈的行政性色彩,并不能使企业形成真正的资产联合。
中国企业兼并作为一种试验,产生于80年代初期,是我国经
济体制改革的产物。据80年代累计,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和
13个计划单列市共有6226户企业兼并了6966户企业,共转移存量
资产82.25亿元,减少亏损企业4095户,减少亏损金额5.22亿元。
在企业兼并的推进过程中,人们创造出许多行之有效的兼并形式
和具体做法。到80年代末期,企业兼并的形式、手段、目的和范
围逐步向深度和广度发展。这一时期的兼并基本上也还是靠行政
手段推动的,原因是为了掩盖破产。
目前企业的兼并正在进入一个市场因素占主导地位的阶段。
整个国民经济中市场因素在增加,企业的生存要依靠自己。国营
企业很少有能力去兼并其它企业,他们自顾不暇,能解决亏损问
题就不错了。兼并中的兼并方大多是市场型的企业,比如民营企
业,他们用市场手段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考虑的是兼并行为对自
己有利而不是服从行政命令。
1988年武汉市率先建立了国内第一个企业兼并市场,目前全
国正在形成一个多元化的、多层次的、立体型的市场协作系统,
为兼并的正常化和市场化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和中介服务。在产权
交易中出现了专业的咨询机构,类似我们的思源企业兼并与破产
咨询事务所,不过全国性的咨询机构目前还只有我们一家,我们
计划在全国各地设立分所,上海分所已经成立。
记者:以产权交易为主要内容的企业兼并意义何在,在实践
中有什么难点?
曹思源:在市场经济比较成熟的国家,企业兼并往往是企业
因为激烈的市场竞争而主动选择的一种企业发展战略。有趣的是,
在中国企业兼并的登台,恰恰走了一条相反的路。企业兼并是因
为企业亏损严重,失去竞争力而被迫的一种选择。中国的经济学
家与企业家们也只是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枚可望开启企业亏损难
题的“多功能钥匙”——以企业产权交易为主要内容的企业兼并。
兼并以“舍我其谁”的姿态走向企业后,以明显的经济效益和社
会效益,充分显示出其生命力。
企业向外部扩张实力的途径有两条:一条是铺新摊子,从买
地盖房子开始,再建立新企业。另一条是收购与兼并现成的企业,
适当地加以更新改造。走企业兼并道路的优越性至少有三点:第
一兼并成本低;第二投资周期短;第三投资风险较小。以产权交
易为主要内容的企业兼并将触及中国现实经济中的许多棘手问题,
很可能成为进一步深化改革的突破口,为中国经济从粗放型、外
延扩展型转向集约型、内涵扩展型找到一个契机。
企业兼并还会给中国经济增长带来许多宏观、微观的预期效
应。一是实现资源配置优化;二是推动产业结构、产品结构和企
业组织结构的调整;三是加快存量资产向社会出售的步伐,使企
业资产结构发生变化;四是推动中国企业与国际市场接轨的进程。
目前兼并工作最大的难点在于国有资产的评估和增值问题以
及劳动力的商品化问题。
目前被兼并方较多的是国营企业,因为财政主要是支持国营
亏损企业,所以它们僵而不死,就有一个兼并问题。如果兼并方
不是国营企业,就会产生所谓国有资产流失问题了。国有资产流
失是人们一大顾忌。我们认为国营企业的买卖不是一种流失,而
是一种正常交易,因为它是一种买卖,不是掠夺、贪污、诈骗,
不是白拿,是一种等价交换过程。国有资产不流通,沉淀下来只
会造成浪费和贬值。把亏损的企业卖了可以筹集资金用到急需投
资的地方去,这种交易过程是一个保值的过程;资金用到需要的
地方去产生效益就是一个增值过程。在企业买卖的资产评估中要
以变动着的市场价格为基础,以市场的供求关系来衡量,这样才
能保证企业进入兼并市场的积极性。
当前我国企业兼并中被兼并企业的人员安置问题是最大的难
题。这个难题的解决,无非是两条路:一是由兼并企业吸收,二
是由社会吸收。为实现兼并的绩效,使市场化的企业兼并健康发
展,人员安置问题主要应走社会消化的途径。所以,社会保障制
度必须健全。另外,在理论上,它的根子还涉及到劳动力是不是
商品的问题。我们讲的兼并是个全要素的市场,不仅是物的要素,
也是人的要素的市场,必须承认劳动力是商品。
记者:证券市场与产权交易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您对“宝
延风波”有何评价?
曹思源:产权交易的方式是多种的,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
传统的企业兼并方式正在被新崛起的四种兼并方式所代替。这四
种方式是:以现金购买资产;以现金购买股票;以股票购买资产;
以股票购买股票。
在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情况下,相当比重的产权交易、兼并
活动是通过证券市场来完成的。
“宝延风波”我有所闻。我认为这件事是我国证券市场和产
权交易市场的一个新兆头,是可喜的一件事。我们的证券市场和
产权交易市场刚搞几年就出现这样一件事,由于它发生在证券市
场不成熟的时候,有一些做法难免不够规范。用超然一点的态度
看是可以理解的。我们的规范文件尚且不那么规范,怎么能要求
市场行为就那么规范呢?这些不规范的行为不能用简单的措施来
否定,不能宣布无效,因为这是通过交易市场进行的。我们对此
只能加强引导。我们要通过这个过程中暴露出来的问题来完善我
们的制度。西方国家的证券市场、产权交易市场以及其它方面的
立法都是在被钻空子中完善的。我认为不论是收购还是反收购,
兼并还是反兼并,我们要用市场规则,用法规去规范它,解决矛
盾,不要用行政干预来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