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竞赛”也可能是愚蠢的
人与动物系列谈之二
2、竞争与迷途
80年代以前,三周跳在世界职业滑冰界还是高难动作,今天已经非常普通了。不只是滑冰,体操的情况也是如此。这是竞争的结果,但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人与天斗”而是“人与斗”的结果。
人类为竞技运动取得这种成欢欣鼓舞,同时也陷入了由这种竞争带来严重问题的困扰。
猫总希望老鼠越多越好,同类越少越好。这是寓言的说法。但猫不能像人类那样为自己的生存需要直接消灭同类,它能做到的只是把同类赶出自己的领地。它也不能控制老鼠的数量,只能靠自然规律来调节。老鼠少了,猫的数量自然降低,反之则会增加。这也是一般人对进化论的“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理解。但现代生物学家提醒人们,自然界中的“生存竞争”并不只是猫吃鼠,一个追一个逃似的竞争,真正促成进化的是发生在近亲之间的竞争。而且进化与进步也不完全是同义语。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是中国人曾经非常熟悉的讲法。今天的人类貌似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自然的控制,如今的人类不但有了更多的时间与天斗、与地斗,还有更多的时间与人斗。问题是,在“三斗”、“三乐”中,现代人更倾向于追逐哪一种?
这提法是否有点不怀好意?但看看现代人趋之若鹜的明星崇拜以纪录崇拜,哪一项不是 “人与人斗”的结果。从人类发展史的角度看,也能得出同样结论:人在生存和发展的竞争中,更多的动因是同类邻居对他的安全和有限生存空间、有限资源的危胁。
今天也有人和马赛跑,但赛跑的人决不会期望从马那里得到自豪感,而是期望从同类那里得到反应。人虽然希望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像鸟一样飞翔,但人在自然界中更多地是用枪射杀熊,用汽车追逐豹子。野生动物的保护者与偷猎者之间的关系,犹如两条狗为一块骨头竞争,那块骨头是没有发言权的──它不能决定谁是胜者。鱼也无法反抗野蛮的掠夺性捕捞,这种竞争的反面确如一句商业真理表述的那样:“捕鲸业一定是在最后几条鲸鱼绝种前就破产了。”人类在各个领域为生存进行的大规模竞赛,既表现了人类超越一切物种的智慧,同时也意味着对自己生存所依赖的环境的大破坏,最终危及自己的生存。
竞争,对生物进化过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生物学家发现,竞争并不必然导致进化朝着有利于物种生存的方向发展。地球上许多物种的现状证明了这一点。
让我们看看达尔文提到过的一种特殊的竞争──“雌雄淘汰”。两只公埃及打了起来,母埃及鹅以拳击裁判的姿态旁观自己的“老公”——性伴侣与别人争战,她很少帮助自己的丈夫,更糟的是,它常常会倒向胜利者。这种行为对雌雄淘汰一定有重大影响,它会激发雄性尽可能发展它的好斗性。埃及鹅的战斗冲动很可能是同种的竞争淘汰的结果。
当然,自然界还有另一个让人们深感好奇的谜:许多雄性动物为什么比雌性美丽?
地球上有一种美丽的雄雉,它有一个长达数米尾翼。但这尾翼也实在太大了,所以它根本飞不起来,这种畸形美丽的尾翼,必然不利于逃避敌人的捕杀,也无法像两只埃及公鹅那样为争夺母鹅而展开“情战”。那么这种不利于生存的尾巴又是怎样形成的?
洛伦次在《论攻击性》一书中这要写道:生物学家推测,母雉并不因为谁更强就“嫁”给谁,而要看谁“最美丽”,由于选择配偶的决定权在雌性,雄雉们只好按照她们的意志,开始一场无休止且愚蠢透顶的“和平竞赛”。雄雉拼命讨母雉的欢心,本意是留下更多的后代,但漂亮的外表虽然赢得了异性的欢心,其笨拙的形体却使自己更容易为外部的敌人吃掉,从而可能走上“种族灭绝”的死路。
这些恋爱中的瞎子在竞争中不考虑(当然也无法考虑到)外部危险环境的因素,应该引起人对人类自身行为的认真反省。
这个问题在运动场也有大量表现,如运动伤害、兴奋剂对健康损害、运动员体型朝畸形方向发展等等。体操比赛由于追求高难动作,运动员受伤日益普遍严重,所以国际体操界不断有人呼吁限制片面追求难度以保护运动员的健康。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例子。
生物学家奥斯卡·海恩洛斯甚至说:“西方文明人的极富剌激的生活是最愚蠢的同类竞争的产品,只比雄雉的尾翼稍微好一点。”激烈的却以“和平”面目出现的工业和商业竞争,使人类生活匆匆忙忙,已经引起不合宜的发展。(之二完)
1995年《体育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