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刻意 第九讲


禅说庄子.刻意   第九讲

 

(立山 :怎样不与物交?)不与物交还是在与物交,心不与物交,你们做生意的,怎么能不与物交呢?但是呢,交肯定要交,但是又有一个不交,不交的是我们的心体。真如自性它藏在后边的,它永远不见人。小时候,本光法师给我写了个偈语,是曹洞宗的:“头角混泥尘,分明露此身,绿杨芳草岸,何处不称尊?”“头角混泥尘”,你看那水牛在泥塘里边滚来滚去,有头有角,有头有尾啊,“分明露此身”是头牛嘛,”“绿杨芳草岸,何处不称尊?”他很自在啊,当吃草的时候,把嘴放进去,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到河里边洗澡泡一泡的时候,就到河里边泡一泡。你看他多自在!在这么一个环境之中,它是老大,自由自在的,这就是我们的精神,无论是在静处,还是晦处,都应该有一种自在的感觉。

 

后边说的是“画堂无锁钥,谁敢跨其门?”明清时的紫禁城,大门就算不关着,谁敢随便去?像我们黄总那把交椅,下面的职工没有人敢随便坐上去玩一玩,试一试,找一下感觉。我在四川佛学院的时候,院长遍能老和尚德高望重,一日三餐我们都在一块吃,包括首座和尚,监院和尚这些在佛学院挂了职的,都要陪老和尚吃饭。有时候老和尚回乌尤寺、峨眉山了,那个位置就虚着了,首座和尚好几次都去坐了老和尚的位置,但是不到一秒钟,他就马上起来了,不敢坐,他心里边畏惧。为什么呢?那个就叫篡位。毛的位置谁敢去坐?紫禁城里皇上那把交椅,谁敢坐?一座就是大逆不道,要灭九族的。

 

“画堂无锁钥,谁敢跨其门?莫道不相识,从来不见人。”我们的心性,在佛教里就叫心王,心王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都不离分毫,如影随形。他没有门,又不能封闭,大道的门是敞开着的,无锁钥嘛。但是作为外人来所,我要求道,我要见真如自性,但是谁敢跨脚?进不去。“莫道不相识”,虽然他每天都在支撑着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智慧,我们的行住坐卧,社会交往,来来去去的,但是他从来不见人,哈哈。你要去认识他,什么是智慧,什么是真如自性,破参了,你才能见识他,不破参,你见不到。即便破参了以后,仍然是见非是见,不可见,不可说。有些人说,你明心见性了,快说说那时怎么样?哎,不可说不可说,非思量分别所能及啊!这就是“莫道不相识,从来不见人”。每天都在和大家交往,却又没有交往,在交往之中又没有交往,就是这么妙,大家要把这个妙品尝出来。很多人硬是要把它隔离出来,一边是贪嗔痴慢疑,一边是不生不灭的真如自性、如来佛性。要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让我回归于道体。但菩提烦恼是一体的不可分的,禅宗说当体即是,立处皆真,无处不在,但是你要翻过这一点才行。对于学道的人、参禅的人要翻过这一点是非常艰难,但你得到以后,你又会觉得它是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庄子讲全德,已经讲到这个份上了,但是我们总爱画蛇添足。它就是我们五脏六腑,眼耳鼻舌的一个生命的功能。狗子有无佛性?有。那你就执着于这个有;狗子有无佛性?无。那你就执着于这个无。

 

你执着有,它就说无,你执着无,他就说有,呵呵,结果是你两头受气。但是,当你参破了它,说有也可,说无也可,都有它的道理,瞎说一通还是有道理。如果你没有进去,无论你怎么说,哪怕是妙语连珠,天衣无缝,都是错。

 

    现在很多人说禅说道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一看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不是!但是有些人他没有学过佛法,你和他打交道,就会觉得这个人真得很有修行,感觉不一样,感觉他有道气在里边。有道气的人,他不需要用这些理论言谈来武装它,包装它,他的所作所为就显示着这个道理。像佛源老和尚,不管他怎么上喜笑怒骂,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和尚很好,有味道,有些人天天戒定慧,天天经律论,大家见了也未必恭敬。

 

我们继续讲,《刻意》在《庄子》里边,是修身养性很重要的一章。以前的确是小看这一篇了,它和缮性是一组,刻意在先,《缮性》在后,我把缮性提到前面讲了。《刻意》从题目上来说,就是如何使我们的修为千万别《刻意》。一般来说,稍微有点脾气的人,有点理想抱负的人,有时候是很刻意的。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很执着。怎样才能使我们不那么刻意,不那么执着?就像我们军凯,“怀的肯定是儿子!”,结果如愿以偿了,“第二个还要是儿子!”是个丫头也好啊,你看我们班上这么多靓女坐在这里,看起来心旷神怡的。所以说,阴阳一定要平和,一阴一阳谓之道嘛。当然,如果你不怕被罚款,不怕你太太在学校里失业,也可以继续生。

 

如何使我们的理性,精神和般若能活泼泼地显现?首先要去掉刻意。般若无形象,智慧心即是。刻意的就是固执的,偏激的,片面的,局部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言语要断,心行要灭。船子和尚在度夹山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就是一个真理的东西,我认为这个是真理,不得了,但就是这个真理似的东西,就像木桩拴毛驴一样,把自己给牢牢套死了。真理都不应套住我们,何况一般的理念抱负?《道德经》曰:“上善若水。”山川也好,湖泊也好,大河湖海也好,它都是随方就圆,随圆就方,随遇而安,它没有任何刻意的地方。

 

怎样使我们的修为变动不居呢?《易经》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这些圣贤高明的言教,都是要破我们在行为,在观念,在修为等等方面的执着。因为菩提、般若、大道它们都是全方位的,无所不在,无处不在,他不会局限地呆在某个地方。从《刻意》这个篇名就可以引发我们很多的联想。我反复地谈到“通”,你如果刻意了,还能够通吗?可能就把你在这个地方定死了,让你动弹不得。所以,一定要放下刻意,让我们的生活空间,性情空间,精神空间更加辽阔广大,活泼自在。

 

我们再回顾一下《刻意》的这一段:“悲乐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德之失。”这些,我们要留心反复地自我检点,有些人大喜大悲,总是爱在性情上固执这些甜甜的,酸酸的感觉,就是爱玩这些小感伤,小忧虑。千万别去玩这些,会玩上瘾后会得抑郁症。大喜也不行,很多中了彩票的,也到精神病院去。“悲乐德之邪”,真正有德的人,他不会在喜怒上耗自己的精神,有了喜乐,就有拣择了。《信心铭》曰“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情绪化的东西,是德之邪,德之邪乃道之过啊。

 

大道平等地生化万物,生住异灭,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对于大道而言,何来喜怒?它当生则生,当收则收。作为人的生命,他也是一个生老病死的必然过程,阴阳耗散,死亡也就逐渐来临。这个就是造化,我们要尊重造化,尊重自然,千万不可与之抗衡。像前两天电视报道,进入前二十强的超女,本来容貌也不错,后来去整容,结果反而把生命个赔上了,还那么年轻,多可惜。为什么呢?就是太执着于自己的容貌,本来就不丑,又是靓女,还入选了超女,就因为这样一个执着,失去了生命。所以说,“喜怒者,道之过。”

 

这就是对我们修为的要求。上周已经过这个,现在还是要反复提出来,把这个作为鉴定自己修为的一套东西,来反反复复地进行自我检核。我们是不是做到了心无忧了,无忧无乐。一切优乐都是因缘而起的,我们也要随顺因缘,比如涨工资了,欢喜一下就过了,不能说今天发了一万块的奖金,今天欢喜,明天欢喜,明年还欢喜,这不可能。当喜则喜,时过境迁又是另外的心情了;当怒则怒,怒过一段时间,也就平静下来了;最怕这些喜怒耿耿于怀,纠结于心,长久地不能放下。很多修行者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能起妄念,不能打妄想。这个妄想,有的是有根的,有的是无根的。忧愁和喜怒哀乐,有时候也是无根的,比如说,有时候不留意,被一个小孩对一个树丫过来敲自己一下,肯定有些不舒服,但看看那个小孩子,很快怒意就淡化了;如果换成一个成年人,以来就给你一巴掌,那还不是要吵架打架了?

 

我们要懂得分别这些喜怒哀乐的缘起,要任它生任它灭。一个念头来了,不舒服,让它过去,在一个念头来了,还不舒服,也让他过去。最怕的就是那些有根的缘起,有些人就是有这个性格边的毛病,只要在一定的因缘里边,他的喜怒就来了,脾气就来了,而且是屡试不爽。从古至今,要搞定一个人,使用美人计,使用反间计,喜欢戴高帽的就给他戴高帽,百发百中;有些人下套子,就知道对放方喜欢这个,酒色财气,他喜欢,所以就会上当受骗,就会被套牢。

 

“一而不变,静之至也。”这是说我们的心和万事万物的关系。心是如如不动的,动的都是心的内容,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六根六尘十八界,这些缘起以后,就形成了万事万法,万事万法仅仅是心的内容,它是来来去去,生生灭灭的,它不会盘踞于你心里多长时间的。有些修行人非常精进,在禅修的时候感觉好像大彻大悟了,这个悟境清清楚楚,明明历历,跑去对师父说。师父说:“见地高明,不错不错。”过了几天,又疑惑那天悟的东西跑哪去了呢?怎么不见了呢?悟境怎么又起不来了呢?严格来说,所谓悟境,也不过是心的内容而已,悟的的也是一个精神内容而已。在一定的悟缘下,感觉思路通泰了,就觉得这个很了不得。但这是第六意识的东西,当其他昏沉烦恼一来的时候,他就没有位置了,就不见了,就会疑惑我的功夫跑到哪去了呢?

 

要透过第六识的光景看到后面的主人翁,第六识是第七识的奴才,为第七识所支配。第七意识一动,“我”就来了,我的事业,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的半径就越扩越大了。我的一切出来以后,就和天地万物为一体了。但是,“我”和天地万物真能融为一体吗?“我”这个观念一出来,就有“我”和“非我”这个界限。“我”是什么呢?“我”就是思维心的一个产物,在西方心理学界,“我”就是指自我意识。在自然界的动物中,猴子的自我意识都不强,只有到了黑猩猩才初步具备自我意识,它会拿着一个镜子再看自己,这是我的牙齿,朝着镜子咧咧嘴。而猴子则达不到,它不知道镜子那个就是它自己,它没有这个层次的自我意识。有了自我意识,就把本来浑然一体的,就变成了一个主观,一个客观,一个我所有,一个非我所有,一个是此,一个是彼。如果要做到一而不变,静之至也,就必须要打破主客这么一条界限,打破我执,才能见到那个如如不动,动亦如如的东西。

“无所于忤,虚之至也。”因为有我,就有顺逆,如果没有一个我就没有顺逆的感觉了。就好像你划着一条小船,在湖里飘荡,前面来了一只小船,眼看要撞上了,你是说“快让开,别撞上我!”但是让不开,撞上了,这样你可能会发脾气:“怎么搞得,我都叫你了,还是撞上来!”结果一看,船上一个人都没有,都是自己的事。社会中很多这样的例子,我们在街上走,无意间突然被被人撞了一个满怀,也可能会发脾气。但是看到对方是小孩子,就没有脾气发了;如果看到的是盲人,那这个脾气就是自己的妄想,能发泄出来吗?

 

如何使得我们虚怀若谷,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在真如里什么都有,善也有,恶也有,这就是生活当中的大圆满。很多朋友对藏传佛教的大圆满非常向往,殊不知大圆满就是一切具足,万法具足。不要认为佛教单单只是讲清净光明,缺少了善,缺少了恶,缺少了烦恼,佛也不圆满,一定要具足种种万法才算圆满。当你消融一切对立面,把他们统统装在肚子里就是虚之至也。

 

虚,就意味着无穷大的容量:善恶是非,荣辱得失,生生死死,全都一肚子装进去了。一个学道的人,一个真正有修为的人,他一定得有这样的胸怀,如果没有,那就是虚得还不够,还是有所执着,那么在日常生活当中,你就还有障碍。要做到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就必须要无限度打开胸量,把一切都装进去。

 

我们说西方极乐世界,宝树庄严,金碧辉煌,黄金铺地,金沙金水,这样不好玩,为什么呢?西方有个童话故事,有一个国王练成了点金术以后,把皇宫花园,点成了黄金,美丽的皇后,可爱的公主不小心手指一碰,也变成黄金了,吃面包,喝牛奶,手一碰,统统都成了黄金了,没得吃没得喝,后来自己也被“黄金”了。真正有道的人可以视黄金如粪土,皇帝亦不过而尔耳。

 

古代有位祖师,他的徒弟问:“师父啊,至尊无上的菩提自性,能不能见?”“不能见!”“不见怎么知道他存在呢?我现在要见他怎么办?”.“那就通报知客师来见。”这个知客师就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是都是为心王服务的奴才,我们都是通过这个见到真如的,但是真如它却是不见人的。

 

我们陷入万事万物之中,是眼耳鼻舌身意陷入的万事万物之中,真如自性他既起作用,又不起作用,严格来说,它是不参与其中的。道生万物,万物确实是在道里边,但万物是道吗?万物不是道,道超然于万物之外,又融入于万物之中,所以说道介于与物交和不与物交之中,单说一面就错了。

 

在我们的七情六欲,酒色财气,包括性情嗜好,都要淡,淡,淡,淡了以后,用西方心理学的话来说,就没什么动机了,就没有什么贪嗔痴出来了。只要我们守不住这份虚淡的情怀,就会有忧伤,就会有人事间种种的麻烦出来。现在从事心理分析的,如果把庄子这一套读懂了的话,用在心理分析上,用在面对病人上,可以说是绝大的优势。日理万机又不起一念,同时能拥有一份不与物交的恬淡状态,我们在修为上,一定要达到这样的境界才行。

 

“无忧于逆,粹之至也。”你只要不去取舍,不去攀念,才能保持我们精神的纯粹。我们的生活,生命都是有限的,每天都处于倒计时状态。就好像说我有一百万,用一万少一万,如果不使用,这一百万,永远有。这就需要我们全真而不亏,养精气神而不亏。虽说顺也要亏,逆也要亏,但顺水行舟比较轻松自由,逆水行舟花费力气就比较大。《水浒传》里边浪子燕青一次到山里去侦察敌情,上山的时候唱了一首山歌,“上山如挽舟,下山如顺流。挽舟当自戒,顺流常自由。我今上山者,欲为下山谋。”上山很费力,就像我们勤修戒定慧,下山则很轻松,享受自在清净。两者是一个因果,上山是因,下山是果。要到达无所于逆,才能粹之至也,是我们养身养心需要料理的事,如果不把这几件料理清楚,没有这样的见地,就不会有这样的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