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社会网络:SNS的下一站?


  在一只名叫Aurora的恒河猴的脑部,开了一些小洞后,米格尔•尼格莱里斯(Miguel A. L. Nicolelis)博士在每个小洞里,植入700根头发丝粗细的微电极,这些微电极连接到微芯片上,用于捕捉猴子大脑皮层的神经信号。

  经过训练,这只猴子竟然能够把神经信号成功地转化成电信号,并控制电脑屏幕上的光标!

  这是一个神奇的时刻。

  美国杜克大学神经科学教授、杜克大学神经工程中心的创始人尼格莱里斯博士,在猴子身上实现了他称之为“脑机接口(Brain-Machine Interface)”的伟大实验。

  这一最新研究成果,发表在2011年2月号的《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杂志上。

  大脑隐喻

  在一本名为《身体的智能:智能科学新视角(Body Intelligence)》的书中,瑞士科学家罗尔夫•费弗(Rolf Pfeifer)和加拿大科学家约什•邦加德(Josh Bongard),对计算机和人工智能领域长期形成的“大脑隐喻”发出挑战。

  他们认为,奠定计算机理论基础的图林(Alan Mathison Turing,1912.6.23-1954.6.7)模型,实际上是人的“所为”模型,而不是人的“所思”模型。

  1937年,在一篇划时代的论文中,图林把人的计算步骤,拆解成若干抽象的要素,比如读取数字、移动纸带、写入数字,完成了抽象计算机的原理构建。在这一“所为”模型里,其实并未给出“人是如何思考的”这个根本问题的清晰解答。

  然而,不知何故(这一点值得深究),后来的计算机发展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图林机成为人脑计算的隐喻,20世纪50年代出现的“通用问题求解(GPS)”狂热,成为诞生人工智能的起点。

  更加不幸的是,费弗和邦加德认为,“大脑是计算的核心”这一隐喻,被偷偷替换成“大脑是思维中心,控制中心”的信念。过去半个多世纪时间里,神经生理学、人工智能、计算机科学,甚至哲学,都在致力于发现大脑的精细结构,发现大脑的皮层、松果体、垂体、海马结构,与人的计算、思考,乃至情绪的关系。

  学者们显然大大忽略了两件事情:其一是身体的作用,其二是环境的作用。

  前者,即费弗和邦加德提出的“具身性智能(Embodiness Intelligence)”,其主要意思,就是说人的认知过程,其实是沉浸于环境的个体,在与环境的交互中涌现而来的。换句话说,人的认知,并非是简单的“观照”、“思维”、“反映”的机械过程。

  后者,则让现代移动互联网、社交网络痴迷者们,发现了“群体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的价值。学习蚂蚁社群、大雁队列和深海鱼群的行为,使群体涌现出的有序性和秩序,成为社交网络的新的景观。

  脑网络的行动者

  看到“具身性智慧”和“群体智慧”的重要性,还只是解放了思想,打开了新的想象空间。笛卡尔以来聚焦“个体”,区分“主体与客体”的思想传统,遭遇了彻底的颠覆。但在实践领域,还缺乏能让技术天才和思想狂人们付诸行动的未来指南。

  这一指南,在凯文•凯利(Kevin Kelly)《失控》一书中表达得异常清晰:人的机器化和机器的生命化。杜克大学尼格莱里斯博士看上去有点发疯的古怪念头和实验,正是这一“未来局面探路者”的脚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特克尔(Sherry Turkle)教授指出,“当计算机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伙伴时,人类行为就大大改善了”。

  尼格莱里斯试图在给人植入电子器件上走得更远一些。他设想未来的社交网络将不是如时下流行的Facebook这般笨拙——人们只能通过言语、图片、视频等“文本属性”的符号彼此接触和感知对方的存在。人们完全可以通过舒适的、“可穿戴的电子外套”,甚至可植入的电子器件、导体(或者还有纳米器件、生物器件,我猜),彼此“联接起来”。

  他把这种联接叫做“脑网络(Brain Net)”。

  这种用于人脑互联的装置,叫做“脑波控制器”,或者干脆叫“脑机接口”。

  “忘掉短信和微博吧!在这样一个以大脑为中心的未来,你或许可以与旁边的同事脑对脑直接沟通”,在2011年2月发表的那篇名为“如果‘灵魂’可以出窍”的科普论文中,尼格莱里斯如此写道。

  这种“脑与脑直接沟通”,有赖于未来的电脑(此种电脑已经“渗透”到人的各种情境,甚至进入了人体)发展出新的计算能力,罗莎林德•皮卡德(RosalindW.Picard)在《情感计算》一书中,径直把它称作“情感智能”。

  一则评论

  社交网络的兴起,令诸多商家看到了巨大的人脉网络背后的商机。但是,关于社交网络深刻意蕴的挖掘,才刚刚开始。具体体现在:基于笛卡尔主义的还原论、个体导向的哲学,正在为群体导向的整体论哲学所取代;凝聚社交网络(或者说社会网络,社会的网络化)各个“节点”的粘合剂功能,远非传统的“社交要素(如面对面、语音、文本符号、表演、仪式、文化等等)”可以充任——个中缘由,大约是社交的广度和深度,超越了传统人际关系所能承载的范畴;而且陌生人之间快速流动、变幻的交往常态化,以及偶遇式交往的多样化,正在令“社会交往”成为生活方式的重要主题——在此情景下,突破交往的“联接瓶颈”、“聚合瓶颈”、“体验瓶颈”和“信任瓶颈”,支撑社交网络的底层技术(人机交互和人际交往)需要要全新的视角。

  尼格莱里斯的“脑机接口”,且不论其施用于人体的技术上的可行性,以及伦理道德层面值得商榷的诸多问题,至少有一点是发人深思的:基于传统符号、文本层面的交往空间,某种程度上受制于“交互能力”,令交互空间饱受信息超载、关系爆炸之苦——据此,发展出“伙伴关系”的人机界面,不但能极大改善交互体验,更主要的是,可能会改写“交互体验”的深层含义。

  这一“交互体验”的深层方向,很可能指向“意义的赋值”,或者“群体价值的涌现”。

  从这个角度看,当下的社交网络,的确还停留在“火力侦察”阶段,“试水”阶段;当下的社交网络的价值挖掘,要么是趋利的,要么是空洞的;在应对“符号化背景下意义缺失”的困境中,未来的社交网络能行多远,既有赖于技术底层的重大突破,也有赖于构造新的技术伦理——这一切,并没有清晰的图景。不过,我坚信这一点,它将不是被构造出来的,而是涌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