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承认,我们这一代人,由于教育体制的局限,对“阅读”的概念开窍得比较晚。中国的教育体制中,“阅读”和“读书”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读书时,其实我们不阅读。从小到大听从别人对读书次序的安排,上小学时会有人跟你说:数学、语文基础要打好,以后再看别的书;到了中学,当然是高考最大,考完再看别的书,非教科书和参考书籍都算“不正经的书”,虽然也偷着看了些,但总体的阅读量实在是少得可怜。
成年以后,中国社会的急剧分化、社会问题的凸现、人们心态的浮躁、网络的兴起,更是重构了我们的观念与心灵。静下心来翻卷阅读,对很多人来说是奢侈的,也是最不经济的行为之一。放得下一台电脑,却搁不下一张书桌。
毛姆说:“养成读书的习惯,就给你自己建造了一座逃避人生几乎所有不幸的避难所。”如何理解这句话,见仁见智。人生需要修炼,而阅读是这场修炼中不可少的催化剂。在中国,人们素养和教养的形成是一件尚在摸索中的事情,我自己也是在这些年的坚持阅读中,逐渐获得了一些滋养,在这个混沌、嘈杂和失序的世界里,保持心性的平稳。一个真正热爱阅读的人,未必会去信仰什么宗教,但他会将每天的阅读当作一种关乎良知的祷告。
阅读的意义在于,个人的经历是渺小的,而你不需要经历全世界所有的事情,不需要花不必要的精力去思考所有的事情,站在别人的肩膀上,就可以很快明白一些问题的本质,前进得更快。好书总是能激发无穷的乐趣,教给你超越日常视野的东西。
作为经济学人,上学迄今,拥有的经济类读物是最多的,经常把它们摆放在案头,并且常看常新。作为宏观经济研究者,可以通过阅读他人的著作,对市场经济运行规律认识得更为清楚,在别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思考。作为金融实践者,用经济学原理指导自己的实践,常常能够比别人眼光更开阔。可惜,越来越多财经书籍迷失于快餐商业文化,噱头的喧哗难掩内在的浅白,也最终难逃被束之高阁的命运。
一些带有历史感的非历史书籍也是我所喜欢的。龙应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讲述1949年逃离到台湾的国民党以及他们后代所发生的故事。我们从小读到的历史,都是成功者的历史;而这样“失败者”的历史故事,让我看到了一枚硬币的另一面,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那个年代。我更加深刻了这几年来的认识: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把“好人”“坏人”分得清清楚楚的,直到长到二三十岁,才发现无论成功或失败,原来都是人,都在太阳底下营营役役地活着。之所以被历史书划分为好人坏人,完全是历史的长河造成的。这本书重点是追忆历史,也是写人性,写生命力的坚强。她所写到的真实人物,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流亡南洋的原住民,无论是逃亡不忘读书的三千学生,还是在被拘禁期间不停表演的军乐队,甚至于台湾岛的八百万人,都展现出了旺盛的生命活力。台湾也好,大陆也好,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好,这些华人构成了一幅图,无论在哪都能战胜自己命运的苦难。失败者和胜利者,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值得尊敬的。风云大事、历史变迁,浮浮沉沉、起起落落,这个时代我们能看到的历史书,都是写史的人想写成的那样。而用放大镜看庶民众生的生活和历史细节,每个人的冷暖自知,情感上的隐忍,读过这些,才最能弥补我们认识上的空白和偏差。
这一年来,我重拾中断了近十年的小说阅读。小说常常浸含着作者多年的阅历、对社会的解读、对人性的认识、对文化的体悟。阅读小说,其实是与作者面对面的人生交流。香港陈冠中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刻画了香港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的生活,被龙应台誉为“香港人了解自己必读,外地人了解香港必读”。在香港的迅速崛起和繁荣安定的主基调下成长的这代人,历史的大环境造就了他们的成功,但同时环境也造就了他们的虚妄、无爱和空白的灵魂。无论我们是否承认,现今中国大陆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已经越来越趋近于前时的香港。这段时间的睡前读物是李海鹏的《晚来寂静》,同样也是一本视角广阔的小说,以小见大,从小人物的眼睛中看到上世纪70年代末至今的三十多年中国的历史沉浮,从小人物生活的一地鸡毛里读懂人物的心理成长史。其也堪称中国三十年来的思想史。
世间熙攘,多为利来利往。虽然书架上的书还在不断增加,但是认真阅读的时间却在不断缩水。如何提升有限阅读体验的含金量?即使是管中窥豹,也应尽量张开视野,阅读杂志书就是一个好的方向。其中,张立宪主编的《读库》现实性最强,内容最厚重。其一般每两月推出一期,侧重于对当今社会影响很大的文化事件、人物做深入报道,回忆和挖掘文化热点,提供珍贵罕见的文字标本和趣味盎然的阅读快感。与快餐文化的最大区别是,《读库》倡导的“短阅读”,会通过真实的表象带来阅读快感和思想深度。
由于读书人的个人阅历不同及阅读的动态性、主流思想的更替,要开一张推荐书单是十分困难的。所有的书单都是暂时的,但有一点不变的是:阅读课,应该是持续终身的必修课。一个努力拓展自由的人,一定不忘拓展阅读的自由。
我的阅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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