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房子


 

 

在我的记忆里,生我养我的老房子完全是用泥土堆起来的。从外面看,除了窗户、门之外,你看不见一根木料,一块砖瓦。然而,就是这土里土气的泥土房,却又是那么坚固、温暖。一看见它,我立刻就会想起儿时和小伙伴们登着墙头上房,从东头跑到西头(每家的房屋都是墙挨墙,一字排开的)的快乐情景。

60年前,我出生在辽西农村。我出生的老房子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是两间半土平房。当时的辽西农村,人们盖房完全是用泥土堆成的。在我们那个有80多户人家的村子里,没有一户砖瓦房,即使是过去的地主、富农,也没有人能盖得起。那时候,窗户都是用特制的窗户纸糊的。这种纸比一般的写字纸厚,颜色发黄,很粗糙,可以清晰地看到纸里面麻一类的纤维。我清楚地记得,每年秋后,奶奶都把窗户扇摘下来,用菜刀把原来的旧窗户纸刮掉,然后糊上新的窗户纸。等浆糊干了,再往纸上掸点豆油。奶奶说,这样窗户纸更结实,也能防点雨水。

儿时看人家盖房子,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乐趣,一方面感到好奇,另一方面是人多热闹。盖房时,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先是轮番用夯把地基砸实,然后把干杂草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再用铁叉把这泥团堆在地基的四周,四面墙就这样慢慢地垛起来。大约垛到2米高左右,在这快干透了的泥巴墙上横几根梁(一般是七根),梁上铺一层秫秸,秫秸上再抹上一层泥,这房就算盖成了。这种房子冬暖夏凉,不湿、不燥,虽不宽敞明亮,但出出人人,总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那时候,我们那儿的老房子北面是不安窗户的,而且一到冬天,就把北门(也叫后门)用秫秸和泥巴封起来。这样做的原因主要是怕冬天北风大,屋子冷。这时,人们要到房子后面,就得走到村子两头才能绕到自家的房后。一到开春,为了种房后的园子,大人们就把后门打开了。这时候最高兴快乐的,就属我们这些小孩子了。小伙伴们可以通过后门随时去找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玩耍了。

多年后,我又踏上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这个我称之为故乡的地方。就像那些逝去的老人一样,老房子也悄无声息地消逝在这日新月异的村庄上,心里只是无尽的怅然。面对着满眼陌生而喧闹的风景,我亦清晰地感受到我的故乡已经远去了,同那些过往的人和事,那些儿时的玩伴,那些抓鸟摸鱼的往事,那在房顶上奔跑的情景,都一起淹没在时光的风烟里……

我知道,老房子是属于月光的。在这楼房林立、灯火辉煌的乡村,谁还需要一缕月光呢?只有那遥远乡村的夜晚,在无边黑暗的夜色里,人们是多么需要一缕月光啊!那时的月光也分外慷慨,它从不吝惜地把明亮的月光投向寂寞无边的乡村,它甚至透过木格子的窗棂、透过山墙的裂缝、透过天井,缕缕投射在老房子里。此时,忙碌了一天的老房子像玩累了的孩子,暖暖的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我知道,老房子是属于雨声的。童年,睡在老房子的土炕上,有谁没听过房檐下的雨声呢?在沉沉的春夜,亦或炎热已逝的夏日午后,那悠长或急促的雨滴或急或慢,有节奏地敲打着窗纸,仿佛是婴儿的催眠曲,那么美妙、那么动听。每当白天的雨后,我都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光着脚跑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观看如洗的花草树木,仰望绚丽的彩虹,编织着未来的梦想。

是啊,故乡的老房子,只属于那些思乡者。土墙柴门间,朝阳暮色里,常常有炊烟升起,升起在老房子的上空。它如一只温暖绵长的手臂,仿佛在把远方的游子召唤:“回来吧,回到你这千万里之外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