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光的流逝,有些人对听书便感到不满足,特别是听读传统小说<<杨家将>>时,大家深深被杨家“世代忠良、满门英烈”的事迹所感动。感叹之余,有人提议:“听说有的村在唱大戏,咱们何不学学人家,把杨家将的故事搬上戏台,让大家亲眼看一看该多好啊!”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大家的赞同。几个年轻人一合计,趁热打铁,从外村请来一位唱山东梆子的老艺人,拜他为师,利用晚上的时间有板有眼地学起戏来。
那位老艺人姓氏名谁,巳全然忘却,只记得他个头不高,瘦瘦的身材,嗓音一般,但戏路娴熟,吹拉弹唱,生旦净丑,样样来得。他把以前用过的,好像是用粗毛竹的根部做成的边鼓,以及其他锣鼓家什全都带来了,为“土戏班”增色不少。每当晚饭过后,锣鼓齐鸣,丝竹悦耳,把村里的男女老少绝大部份都吸引来了。
老艺人对演员先是单个教练,继而合练,再往后就准备正式登台。为了能把开张的第一出戏演好,他还特地从大集镇(鸡黍集)请来一位唱红脸的老票友给作辅导。那人姓郭,我们都叫他郭红脸。他身材魁梧,嗓音洪亮,做派潇洒大方,可惜唱不几句就出现哑嗓,每当这时,我们都一起跟着他着急。
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演练,终于盼到正式演出了。村民们把几辆大车并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前半部作露天舞台,后半部用芦席围起来作后台。开演的第一出戏是<<辕门斩子>>。其主要情节是讲杨宗保临阵招亲,娶了曾把宋朝元帅、宗保之父杨延昭打下马来的穆桂英为妻,回营交令,被父帅绑出辕门斩首。佘太君、八贤王闻讯赶来,为杨六郎家的这棵独苗求情,尽管说破了咀皮,还是被杨元帅一个一个地顶了回来。在紧急关头,英姿飒爽、威风八面的穆桂英下山了,她献宝归顺,向公爹承诺:只要留下宗保命,破天门阵阵都有穆桂英。为了儿媳保大宋,杨元帅这才赦免小英雄。从此,穆桂英便成了宋天子南征北讨、东挡西杀的顶梁柱。
在这出戏中,我五舅玉佩扮演杨延昭,二表哥起忠(大舅的次子)扮演杨宗保,一位远房舅玉堂扮演佘太君。因为我们金乡县离曲阜不远,深受孔夫子“男女授受不亲”的影响,所以女主角全由男子扮演。叔侄同台演出的消息,很快传到我外祖父的耳内,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你想,作为清末的一位秀才,儒家的忠实门徒,一向把“戏子”视为“下九流”,眼看自已的儿孙要同台演戏,他岂能容忍!别的不说,单从辈份的安排上他就受不了。本来是侄子,在戏中却成了儿子和孙子,简直乱了套!他怒不可遏地责骂我五舅和表哥“不成体统”、“败坏门风”,声言:“要唱戏就别进这个家门!”
这么一来,大家都傻了眼,不演吧,全都准备好了,功亏一篑,实在可惜;演吧,老爷子死活不同意,换演员又来不及了,咋办?记得在开演的前一天晚上,村里方方面面有代表性的人物,一起来到我外祖父家,情真意切地向我外祖父求情。尽管说破了嘴皮,可我外祖父却闭目端坐,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一位平时和我外祖父交情甚好的老友,实在憋不住了,便站起来高声发问:“人家佘太君为了国家把丈夫、儿子全献出去了,让孩子们向杨家学学有啥不好?!”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我外祖父也实在被缠得没办法了,便摆了摆手说:“算啦,你们看着办吧!”
开演那天,人山人海。除了来看戏的(大部分都是全家一起来),还有卖煎包、卖烧饼、卖粥,卖羊肉汤、卖甘蔗、卖地瓜、卖花生、其糖葫芦的,都来了,真可谓盛况空前!我坐在五舅早巳给安排好的戏台角上一个最好的位置,全神贯注,目不暇接。演员们的举手投足,看得真真切切;唱词道白,句句入耳,直到现在,有些戏词我还能背得出来,简直入迷到神魂颠倒的地步!后来进了大城市,名演员的戏也看了不少,虽然也很激动,很兴奋,但总不如当年看五舅和表哥他们演的<<辕门斩子>>那么痴迷,那么陶醉,那么投入!童年的那股痴迷劲哪去了呢?至今我也说不清楚。
(原载2001年5月13日《济宁日报》)
笔缘乡韵之四:从听书到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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