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缘乡韵之五:从私塾到小学


  在我能熟背<<论语>>、<<孟子>>和<<大学>>、<<中庸>>之后,刚开始攻读<<诗经>>,我外祖父便因病去世。办过丧事,又先后跟我大舅玉瑶、叔伯舅玉璋读过一段私塾。后来(大约是46年),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八路军主力撤走,还乡团大搞白色恐怖,共产党的基层干部有不少被枪杀或者活埋,一时间人心惶惶。不久,我转入地下的地方武装,又开始活跃起来,与国民党杂牌军和还乡团展开了拉锯战。

  为躲避战乱,我父亲到南方投奔一位远房亲戚,做工糊口。父亲走后,家中缺少劳力,于是我便离开外祖父家,回家务农。在半年多的时间内,我不仅学会了施肥、锄草、割麦,还学会了赶车、耙地。此外,还从村里几位小伙伴那里,学会了在书斋里学不到的极富生活情趣的绝活,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烧毛豆。先用铲子在地上挖个口小膛大琵琶形的深坑,把挖出的湿土,用手攥成土块,沿坑口垒成下园上尖的帽状土屋,然后从门洞内放进柴禾,点着把土块烧红,用木棍把顶端约三分之一的士块捣进火膛垫底,再把摘好的毛豆从上面放进去,把剩余的土块全都压在毛豆上,撒上一层湿土,用脚猛踩,由于下面温度高,扑哧、扑哧地直往上冒热气,最后用土封住踩实,大约需过20分钟即可扒出,味道鲜美无比。

  1947年6月30日夜,我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率领下,强渡黄河天险,发起了著名的"鲁西南”战役,首克郓城,再捷六营集,7月13日包围了畏缩在羊山集的国民党整编六十六师。羊山,是我们金乡县唯一的一座山,也是一个有名的集镇,离县城30华里,东西长约5华里,远望好像一只昂首蜷卧的大山羊,故名羊山。六十六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全是日式装备,战斗力较强,凭借坚固工事和易守难攻的地形,固守待援。战斗进行得异常艰苦,当时阴雨连绵,道路泥泞,战壕里都积满了齐腰深的水。战士们在泥里水里与顽敌经过半个多月的激战,全歼羊山守敌一万九千多人,生擒敌六十六师师长宋瑞珂,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反攻的序幕,为挺进大别打开了通路。刘伯承司令员满怀胜利和喜悦的豪情,写下了他的著名诗篇:“狼山战捷复羊山,炮火雷鸣烟雾间。千万居民齐拍手,欣看子弟夺城关。” 不久县城也随之解放。

  人们在欢庆胜利的同时,很快在二郎庙内办起了初级小学,教师是我本家侄子宪典。当时他年近三十,为人和善,说话办事彬彬有礼,口碑甚好。村里不少人都动员我祖母,让我赶快去上学,说我读了那么多“子曰”、“诗云”,在家种地太可惜。可我祖母就是不松口,因为她只相信孔夫子,不相信“洋学堂”,认为在那里跑步、唱歌,学不到什么东西。我母亲慑于祖母的家规,不敢多说什么;我考虑到家里农活重,劳力少,弟弟妹妹年幼,只有我出来扛大梁,也就不便坚持去上学。

  第二年初春的一个晚上,我父亲从外地回来,问我哪去了,家人说:“在邻居家打牌。”父亲马上让人把我叫回,一看我那身打扮,便傻了眼。只见我头戴毡帽(俗称帽头子),身穿棉布袍,腰扎宽布带,棉袍前下摆往右上方一折,把左上角掖在腰带上,完全是一付农民模样。父亲生气地说:“我走才一年多,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读了这么多年书,咋回家种起地来啦?!”于是不容分说,笫二天就把我送到“学堂”。

  宪典老师见了我很高兴,他半开玩笑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个“叟”字,问我怎么读?我说:“读sou”,又问:“作何讲”?“作老头讲”,“能说出出处吗”?我当即背诵了<<孟子>>中的一段话:“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老师听了哈哈大笑,马上把我安排到学校最高年级---四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