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移民的悲歌

——中国水库移民缩影

十五年前，我差一点卷入水库移民与政府冲突的漩涡中。1997年7~8月，安全科让校领导转告我：“这几天不要出门”，好几年后才获知那时恰值珠江水系红水河十大梯级电站天生桥一级水电站数千移民静坐大坝的8·13事件；又过了几年，2009年9月，《红水河在呻吟》完稿。

该材料本是寄给中共领袖们参阅，一年多后，才把其保存在‘价值中国网’。我也知道现体制下，那些问题没有解决的可能，不过，那段红水河水库移民的历史总要有人记录啊。

天生桥水库移民已搬迁十几年，中国第二大电站（已发电）龙滩水电站移民迁离库区也有五六年，多数移民已绝望，我也黔驴技穷。两三年前，龙滩电站移民希望我把整个库区存在的问题整理概括，于是就有了一年前《龙滩水电站库区移民所受损失及提出的要求》。

十八大前夕，天峨移民进京呈交该材料，而贵州望谟移民运气不佳，刚下飞机就被押回。《龙滩要求》除了寄给广西、贵州库区几个移民之外，一直被压在箱底。直到几个月前，才考虑‘网络’。

数月前，贵州望谟数千移民（也有说上万人）到县府门前静坐，据说移民老王是组织者之一。他有一片荔枝地与邻县册亨有关，并且补偿款上百万元，一直未兑现。望谟县公安等与老王带着45张淹没图斑前往广西天峨龙滩公司查验，老王从龙滩公司刚踏出门，立即打电话给老黄（老黄也随即打电话转告我）：“龙滩公司说45张图斑中只有两张图斑是他们制作”，龙滩公司制作的图斑是整个库区‘移民淹没补偿依据’，45张中有43张是赝品——令人毛骨竦然，可想而知移民所得补偿与他们应该得到的补偿有多么大的差距！！！

但就在几个小时后（下午），老王的电话打不通；过几天老黄到村子里找，还是找不到（也许闭门不见）吧！——蹊跷得很！！！，估计事关重大，已下了封口令，因此，在我还没有被封口之前，在新领导接班之际，发布《龙滩要求》，以使无论是官员还是人民代表抑或普通民众能大体了解中国水库移民的历史及现状。

——它是中国水库移民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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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滩水电站库区移民所受损失及提出的要求》

中央人民政府、最高人民法院、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自治区高级法院、贵州省政府、贵州省高级法院、龙滩水电工程公司：

我们祖先数百上千年前就在红水河及南北盘江沿岸定居，我们这一代仍在此居住、开发、耕管。红水河沿岸是祖辈留下的遗产，是我们的家园，不因朝代更替、不因政党轮换而被剥夺，拥有它是我们天赋的权利。

因为非自然的原因（建水电站）被淹没，我们应该得到合理的补偿。

2006年6月，广西移民开发局、贵州移民领导小组办公室、龙滩水电开发公司共同颁布《龙滩水电工程移民政策宣传提纲》，手册中明确各项实物及基础设施等的补偿标准。根据当时的物价水平，我们愿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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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被淹、家园被淹、谋生本事被淹、甚至把应该留给子孙的基业也淹掉；尽管如此，许许多多应该得到的补偿却被克扣、被‘漏掉’、被拖欠……

一、面积损失：99年前后，龙滩公司曾派员赴各地勘查，后由各地政府（移民管理部门）张榜公布。那时有少许遗漏，即使没有遗漏的实物指标，几年后准备兑现补偿时，移民站公示补偿明细表中，有些移民户的田地、林地等面积已减少。

二、土地丢失：因第一次公布有遗漏，各地政府陆续派工作组进行“查漏”“补漏”。《宣传提纲》里“广西以2003年11月、贵州以2004年5月审定为准”。但是，除少部分通过“后门”领取补偿，大部分“补漏”的指标都没有得到兑现。

有一些在最初的‘张榜公布’里就有，后来突然消失；有些左右都有中间无，上下都有中间消失；【百闻不如一见】有些移民户把官员、干部拉到现场确认或水位下降后拍照……无论怎样反映，主管移民款发放的部门就是不认账，“没有图斑”“钱已发完”……

三、张冠李戴：张家的水田补偿给李家；明细表上找不到王家的

地，可刘家却在‘新地名’中冒出甘蔗园；罗家的桐籽不见，梁家却有‘数亩经济林’……即使张、王、罗家拿出确凿证据，上级部门还是没人管。

四、地类变更：有些甘蔗田被以甘蔗地补偿，有些个人玉米、桐林地变成属集体部分的疏灌林，有些本来是疏灌林地，在移民站“图斑”里却变成‘有面积无补偿’的河流、沙滩、裸岩砾……

五、插花地：因为省、县常以江河为界。自古以来，红水河沿岸人们跨江耕种（插花地）习以为常，如果不划分边界，谁种谁所有，可是以江为界，那些被称为‘插花地’被淹没，“你去问邻县……你去找邻省……”互相推诿。

六、场址征地费：据《宣传提纲》，农村移民场址征地费1408元/人，集镇1800元/人。因被淹的宅基地没有补偿，新址应补偿‘征地费’。可是开挖的新场平除了青苗补偿，往往是“用你们的地给你们自己建房，还要什么补偿”？“你自己去问那些在上面建房的人要”……还有些集镇新址占用移民或非移民集体土地“那是荒地——没有补偿”！！！

七、淹没线：当初由政府官员和干部组成的工作组“这个地方淹不到，那块地在375m线上”……水淹后却没人理；并且，偶尔有些地方从前埋有375m界桩，水位却已超过界桩约2米。从龙滩大坝至淹没最远处——贵州贞丰白层镇约400公里，还有数不清大大小小的支流，水位抬高2米，可想而知【不在补偿之内】被淹的土地又有多少？？

八、疏灌林、荒山：这两类属于集体补偿部分，大多数地方至今未兑现；有些村组不知道被淹面积，问一次得一点，再问一次又再得一点，讨价还价；尤其是乐业、田林两县交界处，“那些林地、荒地都属于雅长林场”。

九、“其他项目”：大多数‘其他项目’如围墙、水碾、糖房、引水坝、抽水机站、小水电站、零星果木……没有得到补偿。

十、机耕路、生产用船：《中国水电顾问集团中南勘测设计研究院分县补偿投资分配表》中“库区交通恢复费”一项规定：生产用船10000元/只，机耕路250000元/公里。因为田地被淹，以前的生产用船大多已腐朽锈蚀，应该给予补偿；机耕路已被淹，但只得到25万元/公里中的不到十二分之一即只领到2万元/公里，更不用说有些村组或个人的机耕路甚至是村民们自己投工投劳修建的村级公路也没有一分补偿。

十一、歧视妇女：1、红水河沿岸是祖先留下的遗产，不分男

女，儿子、女儿有同等继承权；2、八十年代初土地承包时，儿子、女儿分到相同的份额；3、“户口”是一个人的身份，说明她是哪儿的人，她的“家”就在哪儿。

因此，某人常年在外打工或谋生或外嫁，只要她的户口在库区，她就是库区移民，与其他男性库区移民享有同等的权利；即使是外嫁，只要是移民登记后户口才迁出，她也应该能享受到（除搬迁费、基础实施费）集体荒山、疏灌林等补偿。各地政府对‘外嫁女’的政策没有歧视，但是把“分配权”下放到村组（根据所谓的村民组织法），一些外嫁女的合法权利被剥夺，水被搅浑。

十二、不可估算的损失：

1、“停建令”：下闸蓄水前几年，各地政府下达‘停建令’，不准建房，不准搞开发，许多移民处于半失业状态。

2、“屎胀了才去挖茅厕”：大坝建设现代化，移民安置拖拖沓沓。大多数移民搬两次，甚至搬三次；水电路不通畅，用蜡烛照明，用货车、摩托车拉水拌砂拌泥浆（饮用的也是未经过滤的河水江水），用船拉砂拉砖拉水泥（县城一立方石砂50元，拉到移民新址200元以上。），移民损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3、物价：2007～2009年，龙滩库区移民大量建房，建材价格飞涨，并且《宣传提纲》根据2006年物价水平，几年后肉价从7～8元上涨到17～18元，原来水田20000元/亩，钱发到手上时只值七、八千。还不知道淹没补偿款发放完毕之日，物价又涨了几倍？

4、网箱养鱼：没有了田地，靠水吃水。2007～2009年整个库区天峨、罗甸、望谟、乐业、册亨、田林等地移民投巨资搞网箱养鱼，最终血本无归，损失上亿。自生自灭，无人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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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被克扣、被拖欠的补偿款、安置费，五年来，我们到乡镇、到县府、到州市、到省区、到中南海反映上访不计其数，但很少有结果；不仅如此，一旦移民上访或聚集，各地就出动警力镇压、抓捕，少数移民被拘留、被关进监狱甚至判刑上劳改农场。

我们不认为《宣传提纲》规定的价格不合理，不怀疑各省区、市县制定的关于移民补偿的政策有误；移民反映的问题得不到解决甚至镇压只是为了保护某些群体或某些个人的职位、腰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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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提以下要求：

【对龙滩公司】

1、五年多来，物价已上涨近3倍，我们希望龙滩公司每年拿出5000万元（正常年份，龙滩水电站年发电量为187亿度，约50亿元，也即拿出一百分之一。），把移民后期扶持从50元/月提高到100元/月（库区移民80000人×50元×12月=4800万元）。

2、龙滩公司应允许我们村或组代表查阅或复印本村组的淹没图斑及资料。淹没我们的家园，我们有知情权。

【对各地政府】

3、各地移民部门应该在2012年6月以前（水位上升）把认为该给的淹没补偿款悉数兑现（五年以前就该兑现的补偿款，物价已上涨了两倍多）。

4、如果移民管理部门认为移民要求不合理，请作出书面答复。

【对司法机关】

5、我们移民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我们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如果我们的淹没补偿款被克扣、被拖欠，我们有权利向司法机关提起诉讼，司法机关不能拒绝受理。

此致

呈：中央人民政府、最高人民法院、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自治区高级法院、贵州省政府、省高级法院、龙滩水电工程公司

龙滩库区[天峨、罗甸、望谟、乐业、册亨、田林等]移民

2011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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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数据来自于《中国水电顾问集团中南勘测设计院分县补偿投资分配表》；所拍相片大多取自2011年5~6月，恰值中国西南部百年难遇的大干旱，龙滩电站水位下降60~70米，图片中树草干枯或稀少即通常年份被水淹没。】

贵州贞丰白层镇龙滩水电站淹没区，江两岸原来是灌木丛和草坡，移民站和移民局却说：“那些原来是‘裸岩’——（杜撰‘新名词’），有面积无补偿”；殊不知大干旱能使人们一睹‘裸岩’的真面目。该县灌木丛、草坡淹没补偿共1126万元，贞丰龙滩库区沙坪乡、鲁贡镇、白层镇移民中，没有哪一村组得到这笔补偿款。（白层移民韦永平139-85962102）

图1 图2

（图1）贵州册亨打宾村王建明家的新开田和这一片桐林（约10亩）都没有补偿，移民局长说：“那是375~400之间，不会被淹没”。等到水位上升，村组干部实地确认，出具证明，但局长不认账。这一片地王家损失10万元。

（图2）打宾村岑卜算有桐林约20亩，旱地8亩，移民工作组说：“该地不在375线下，不会被淹没”，水位上升，岑请村组干部和双江镇王副镇长实地勘查，镇长、书记出具证明，移民局不认账。岑家损失30万元。

图1 图2

（图1）岑福坤是打宾村里最有头脑的移民，水位下降，他急忙请村组干部、镇政府干部实地重新拉皮尺丈量，被淹桐林21亩、荔枝地4.7亩、水田4.57亩（补偿表上只有1.7亩）——总补偿约30万。岑到各级政府反映上访数年，花销两三万，尽管贵州册亨龙滩库区荔枝补偿款有高达6692万元（详见《七千万买不到一斤荔枝》一文），可副县长最终说：“上面就给那么一个西瓜，都已经被别人分完了，你叫我拿什么给你……”（岑福坤139-85951057）

（图2）黑线是水淹没线，远处黑线下那片平地是贵州望谟蔗香乡巧洞村几户移民原来的玉米地，没有补偿。该组有10户移民的一些田地丢失，而一些村组干部却冒出‘新田新地’，证据确凿，县府就是不理不睬，哭笑不得啊！（移民黄廷昌158-08591026）

贵州册亨百口乡马永组班生荣这一片玉米地约有15亩（应补偿20万），补偿表上没有，2002年‘详查’时，班好说歹说把州移民局官员、县移民局局长副局长、乡党委书记（现任某专区中院院长）请到现场，指着图斑说：“你们表上遗漏的就是这一片地”，局长用铅笔在图斑上打一个‘△’。一段时间后，乡政府某位熟人打电话告诉班：“他们用橡皮擦把你家的那个擦掉了”（同时还擦掉百口组黄仕贵家的6亩荔枝地‘○’，至于那块橡皮擦还擦掉哪些移民户的旱地、林地？不得而知。）

少了20万玉米地补偿，班家的移民房就是这一层毛坯房。（班生荣151-86534384）

图1 图2

（图1）贵州望谟蔗香乡板陈村、巧洞村村民花三年开挖蔗香乡政府至板陈（王海平烈士故土）村‘公路’，后来县府用挖机加宽作为移民搬迁路。尽管望谟公路复建补偿有两个亿（20491.9万元），机耕道补偿也有3303万，这一条约10公里的农民公路没有得到一分补偿。

（图2）小山原是百口乡政府和百口村100多户村民住地。十几年前黄仕贵（已病故）与另两家农户买农用车，集资修了一条3公里从河边到百口寨（也是乡政府驻地）‘公路’，几年后，县——乡公路修建，政府只修到河对岸，这条集资路被政府无偿使用十年。2007年，水位上升，政府只给这条集资路6万元（即使是按照‘机耕道’补偿，每公里25万，也应该是75万；册亨龙滩库区公路复建补偿共1151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