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安康的方言调查与县级方言志的撰写
周 政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安康各县相继出版了县志,并且都增加了方言的内容。这批地方志除《平利县志》外,都运用了注音符号的办法描写了本县的方言,这说明我市地方志的编写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对记载和保留我市的方言语料必将起到积极的作用。时隔多年,将要启动新一轮的志书编写,为使这项工作做得更好,笔者专门就我市方言志的编写问题谈一点粗浅的意见。
一、编写好安康各县方言志的意义和价值
安康自宋金至明末清初,因残酷的战争破坏,安康的人口曾遭受严重的耗减;明成化以及清代乾隆以后,这里又成为荆襄流民和湖广移民的重要去所。社会的动荡,从而也改变着安康的方言格局,经调查发现,陕南地区不仅存在着中原官话、西南官话,而且还有江淮官话和湘赣客家话,同时因方言的接触还形成了新的混合方言带。就目前的发现而言,象陕南这种语言接触现象在我国实属罕见,因此陕南方言是方言调查研究的宝地,是考察方言接触的活标本,又是进行地理语言学研究、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理想对象,具有其他方言不能替代的研究价值。因此编撰好安康各县的方言志,无论对真实地反映安康的历史,还是为发展我国的语言研究事业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必须看到,在现代社会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交通条件的极大改善,现代文化的全面深入,大面积的劳务输出以及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镇等等,加之普通话的有效推广和运用,安康的语言变化加速了,方言正在消磨自己的特点,逐渐向共同语靠拢,有些小方言比如客赣话只有七八十岁的人才能说得来,许多方言成分在青少年中已经失传,从这个意义上讲,安康方言调查已面临着“抢救”的问题。因此将方言志的调查和重修列入县志的工作项目,便可以使这项抢救工作得到基本的保证。
另外,安康地区留存着形态极为丰富的民俗文化。西北文化、荆楚文化、江南文化在这里汇聚,从而形成了具有安康特色的文艺形式,如汉剧、紫阳民歌、劳动号子、小场子、巫儸歌舞等,均为安康人民所喜闻乐见,安康凡产生较大影响的文学作品也都无不渗透着安康方言的艺术魅力。全面搜集安康方言,为安康的群众文化工作者提供丰富的语言资料,这对保护安康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有着重要的实际价值。
二、安康的方言调查
如上所述,安康因大规模移民,使得安康的方言分布呈复杂状态。据笔者调查,安康地区没有一个县的方言是统一的,即使是面积只有1513平方公里的镇坪,方言分区也有三片的不同。究其原因,除移民来源有别外,地理环境的阻碍是其又一主要原因。安康是一个多山的地区,居住形态多以散居为主要类型,加之旧时交通阻塞,其语言交际大多局限在或以家族或以沟壑川道为中心,其原有方言特征的保留便是一种很自然的事情。所以说要客观准确地编写好安康各县的方言志,首先要做好安康的方言调查。
方言调查,按方言的构成分为语音、词汇、语法三个部分,另外还有方言语料的调查。语音调查一般采用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的《方言调查字表》;词汇调查一般采用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的《方言调查词汇手册》(1955)和《方言调查词汇表》(1981),《词汇手册》可同时用于调查方言的语流音变;语法调查一般采用《方言调查词汇手册》后面的53个例句和《方言调查词汇表》后面的300多个例句。以上调查也可根据实际自行编制调查表,以方便调查本地区特有的方言资料。
本着安康方言的分布实际,方言调查还应注意如下3点要求:
一、必须遵照实事求是的原则,坚持田野调查。方言调查必须是亲身的,特别是方言语音的调查。毫无疑问,安康各县方言志的撰写大都会由本地人承担,这为写好方言志提供了根本保证。但是,即就是本地人也要亲身深入实地,完全通过内省法去写一个县的所有方言往往会把方言写错,因为你只能熟悉你的成长地的方言,而对另一地方言的语音系统以及所占的范围未必就完全熟悉,所以,闭门造车的做法是写方言志的最大忌讳。
二、方言调查点宜多不宜少。一般来说,点的选取不妨中心地带稍稀,边缘地区、及处封闭状态的深谷和盆地要相对密集,特别是那些距离县城较远的区域,像汉滨的双龙、坝河、牛蹄、叶坪、茨沟,白河的松树、茅坪、西营,平利的秋河、正阳,宁陕的小川、丰富,镇坪的洪阳,紫阳的安溪,汉阴的汉阳、铜钱,石泉的迎丰,旬阳的蜀河、仙河、兰滩、小河、赤岩、双河,岚皋的佐龙、晓道等等,都与本县的主要方言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如果忽视这些点的方言调查,那就势必不能客观地反映该县的方言面貌。
三、注意历史和人口资料的采集。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方言同样是一种社会现象。方言的形成和发展跟使用这个方言的人民的历史,跟一定的社会环境有密切的联系。因此,注意广泛采集人文历史资料,对于探索方言的形成及其历史发展无疑会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划分方言时,除了充分运用语言特征作为主要的依据以外,还有必要以社会人文历史背景作为主要参考。只有充分占有语言材料,同时参考社会人文历史方面的文献资料,才有可能辨明方言的类属。
安康的历史,移民是其最主要的内容。笔者在对安康方言的调查和研究中深深感到,单凭已有的语言事实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充足的安康人口历史资料。比如说,安康每个县都有江淮官话的区域,特别是白河、平利和旬阳,当地人把它或叫做江南话,或叫做黄州话,或叫做下湖话,或叫做蛮子话,从方言的性质上和鄂东———江淮官话黄孝片同属于一个类。试想,一个远隔千里之外的方言为什么能跑到安康来,没有一定的历史原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要说明它,没有充足的历史资料作为证据那时根本不行的。除此还比如汉滨旬阳话、有湖南话成分的汉阴话等等。不过,在搜集历史资料中还必须注意如下几点:
1、除注意搜集和查阅历史文献和当地古代县志、乡土志以外,还必须注意广泛搜集民间的家谱、包括墓碑、学校庙宇集资碑的碑文以及堂馆、祠堂里的文字资料,用来考察人口的来源、迁徙的时间和人口的结构。
2、对某些有价值的口头资料和传说,也应注意搜集。
3、对经过荆襄流民、湖广移民两次大移民及其形成的不同居民的历史问题,不应当笼而统之,一概而论,而要通过广泛的户族来源调查进而分清层次,以解释他们在安康方言现状的形成中所起的作用。比如岚皋、石泉、宁陕,平利的八仙,镇坪的曾家、洪石、牛头店,其特点基本属于重庆四川的西南官话,但又带有一定的江淮官话的成分,比如把“下雨、逮鱼”读成?揶ia213 53、tai45 21,这就说明该地区的方言是因为该地区的人口含有大量的鄂东或皖西南一带的移民,是他们的方言对该地区的一种渗透和影响。这种影响的大小就要通过对该地区来自鄂东或皖西南户族和人口的调查,通过数量来说明。
三、方言志的特点和内容
一、方言志的特点
作为方志中的组成部分,方言志也有着自己的特点,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点面结合,详略得当。即重点反映本县范围内的有代表性的方言点情况,同时也要兼顾面上的方言情况,重点的方言要写得详细,次要的方言写得简略。
2、反映当代为主,兼顾历史连续性为辅。地方志通常是过了一个时期后要重修,所以它重在反映当代的情况,纵向附带兼顾历史的连续性。方言志也一样,也是重在反映当代的方言面貌,同时也兼顾历史的发展。所以,描写当代的方言,一般应含有与古音的比较、与周边方言的比较、与共同语的比较。
3、体例的统一和同一。方言志的编写,发展到现在已经逐渐形成了它统一的基本格式和统一的内容范围。作为一个同一时代的大的区域下的各县方言志,就更加强调它的格式及其内容范围的统一和同一,实施配套编修。因为它便于将各县的方言情况综合起来加以比照,从而展现出一个大的区域范围的方言整体面貌。因此编写县级方言志就一定要强调县与县之间的体例大体一致,搜集的材料尽量能对齐,不能各行其是,互不通气。
二、方言志的内容
基于方言志的自身特点以及学界多年所取得的成功经验,方言志大体包括如下内容:
1、导论。人文概况、历史沿革、人口概况、方言特点、方言地图、音标符号(前两项可根据前章从略)。
2、语音系统分析。声母、韵母、单字调、内部差异、连读变调、儿化、比较音韵(分别以声、韵、调与古音比较、与普通话比较)。
3、同音字表。
4、词汇特点。
5、词汇的内外比较。内部差异、与普通话的差异、与周边方言的差异。
6、分类词表。按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室编辑的《方言调查词汇表》(1981)进行对照调查,可另加词目,注意搜集特有的地方词语。
7、语法特点。构词法、代词、形容词、副词、介词、助词。
8、语法格式。安康重点注意动词的体貌、疑问句、否定式、特殊补语。
9、标音举例。谚语、儿歌、歇后语、谜语等。
四、方言志的材料处理
所谓方言调查材料的处理,就是指对经调查而得来的材料的一种系统化的整理,然后科学地用于方言志的编写之中。一般来说,对调查得来的方言语音、词汇、语法材料都要做出全面系统地分析和归类,这样才能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科学地揭示该方言的原始、真实面貌。
这里所说的处理,并不指那些经调查得来的材料的具体的整理方法,而是指对多片方言的材料在详略上作如何对待。
按常规,描写一个县的方言,其写法大都是在重点反映本县范围内的有代表性的方言点情况的同时,也兼顾面上的方言情况,使其点面结合。安康是一个多方言区,每一个县都存在几种方言,比如汉滨区就存在有中原、西南、江淮三种方言,另外还有混合方言带,如果绝对地只重点写其一种,简略地写写面上,那显然是不科学、不客观的。笔者认为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对此有四点建议:
一、方言分区之间,面积大的且人口多的就是该地区的主要方言,就要作为重点按照上述所列的方言志的内容作详细描写。其他则要看为次要方言,从略。如果其他某种方言所占面积也具有一定规模,使用人口也有相当的数量,则应作为第二种主要方言来处理,其中的“语音系统”和“同音字表”同主要方言一样,应单独描写,那是绝对不从略的。词汇和语法问题则可以通过同主要方言的比较来加以描写。
二、材料上除了共同需要的基本内容之外,总是能反映方言特点的内容从详,其他 一般材料从略。前人说过的从略,有新鲜见解的从详。
三、当地如有前人整理过的方言资料,如以前志书中的方言记载,一般要作出介绍和评价,并且说明方言的现状和前人资料中有些什么不同。
四、对搜集得来的人文历史资料特别是听来的口头资料和传说,必须经过慎重的审核和考证才能作为根据,对无根无据一时难断真伪的只能聊备一说,是绝对不能引用的。
笔者对我市的方言研究曾有过这样一个评价,如果要把安康人自己研究自己的方言分为阶段来看,从八十年代末的《紫阳县志》(樊光春1989.10)和《安康县志》(杨克1989.11)算起到2000年,应是为兴起阶段。这一阶段的标志是安康人相继在各县县志里写出了“方言”专章,以及在安康日报和有关期刊上也相继刊出了一些研究安康方言的文章,如张德新的《安康方言的演变与历史上经济活动的关系》(1994)、《汉阴方言声韵探源》、《汉阴方言知系字读音与移民的关系》、《陕南方言的归属与历史人文地理的关系》、杨克的《安康方言与元杂剧》、《海纳百川的安康话》、(2000)、覃万森的《有趣的八仙话》和赵久刚的《白河方言趣谈》。这一阶段的主要特点是借县志的编纂之机,使安康方言从口头侃语正式走向研究性的书面语言,揭开了安康方言研究的序幕。
现在看来可以认定,从2001年到第二轮各县“县志·方言志”的修订和重新编写,应是我市方言研究的发展阶段,这一阶段的主要标志应是将我市的方言研究纳入国家行列,进入科学规范化的轨道。我相信,安康的方言研究已经有了很好的开头,只要我们能够开展扎实的工作,安康方言志的编写就一定能够取得更加丰硕的成果。
(作者单位:安康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