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安康城中的会馆 (二)


 话说安康城中的会馆  (二)

 

 

周邦基 

 

 

 

六、黄州会馆
黄州会馆旧址,位于今天的金州北路市工业局和区公安刑警一区之处,此地旧为前清时一位名叫尚滢的提督学政的宅地,后为文峰书院,乾隆四十七年(1782)经知府吴六鰲之手售与旅居于此的黄州人做为会馆之用,为安康城中有据可考的首家会馆。而非《湖广移民与陕南开发》之《安康的会馆》所云:“就兴安府安康而言,道光年间,湖北帮客商在此设立了武昌会馆,其属黄陂商人又另设立了黄州会馆。”此论之谬乃常识性错误:黄陂为汉阳府所辖,岂会“属”武昌府?又焉能“另设立了”黄州府的会馆?究其源,取自新编《安康县志》十三“商业”。这种从书本中来,再到书本上去的做法,实为做学问之大忌。何况新志将会馆编入商业类,其本身就是一大错误。
黄州之属,计有黄冈、黄梅、黄(红)安、蘄州、蘄()水、麻城、罗田、广济八县,府治黄冈。因会馆内奉“盖天帝主”故名曰“帝主宫”。盖天,系我国古代一种天体学说,谓天像无柄的伞,地像无盖的盘子。有包罗万象之意。帝主即道家所言天官、地官、水官“三元大帝”的总称。相传此三官分别总主诸天帝王、五岳帝君和九江水帝,盖天帝主意即函盖天地水诸帝的共同之主。加之道教又赋予天官职掌赐福,地官职掌赦罪,水官职掌解厄,黄州人认为拜此尊神可以消灾免难,改过自新,求得功名富贵。故而不惜花巨资从官家手中买此房产地业以建会馆,作为他们不远千里离乡背井来到安康的精神寄托。每逢“三元”三官分别考察善恶,删除功过之日,会馆内钟磬响彻殿堂,香火常照帝主,由会馆替代同乡致祭。也有或欲求富贵,或欲得赦罪,或欲消灾祸者自会分别于“三元日”前来拜之。
每年春三月初九和秋九月初三两天,是会馆举办庙会的日子,故又有“三月九,九月三;黄州佬,庙里钻”之说。择此日子是依据古人以三、九表示多数的缘由。清人汪中《述学·释三九》:“凡一二之所不能尽者,则约之以三,以见其多;三之所不能尽者,则约之以九,以见其极多。”其实黄州会馆的庙会活动,主要还应是同乡联嘉谊的团圆聚会。因为这两天除了敬香叩拜神灵、请戏班子唱大戏之外,会馆的重头戏则是大摆筵宴款待同乡,鸡鸭鱼肉均盛于海碗,满上于餐桌,谓之“十大碗”。若值春祭,也是会馆中新、旧主事之人换届交接之时。借此机会,卸任首人既要张榜公布其值年期间的财物收支情况,还会于宴席之中亲自向参会的众乡亲口述明白。民国十七年陕西军务帮办第七师离开安康前夕在此用火不慎,将戏楼焚毁,此以后所办的庙会上,就再也没有唱过戏了。
黄州会馆的发展,应该说与其他会馆一样,表现在严格的管理制度上:设有司事、住事、夫役及香工等。有值年首人秉公办事,一任一年轮流换班并须协力举善不得徇情。所有收支按期公布。平日不准闲人入内游览,不准外籍借馆演戏,不准难为留客。馆内灯彩家俱概不外借,亦不得随意支取财物。在会馆,乡土情深胜兄弟,一律平等,任何人均不得在社会活动中背离会馆,自行其事。
七、湖南会馆
湖南会馆旧址位于今天的西大街西头座南向北,具体位置在汉江宾馆以东,粮食幼儿园及与之相邻的培新批发市场北出口一带。因其大殿内主祀“濂溪先生”故名为“濂溪书院”。
濂溪,本为水名,在湖南道县。县西营乐乡有安定山,山有溪名濂溪,为宋周敦頤出身之地。其后他定居于庐山莲花峰下,见门前有溪水合于湓江,便以故乡之濂溪为其命名,又将所筑之室亦命名为“濂溪书堂”,并自号“濂溪夫子”,后世学者称其为“濂溪先生”。
濂溪先生依据《易传》和道家思想,提出了一个宇宙观,他认为“无极而太极”,“太极”一动一静产生阴阳万物;而圣人又模仿“太极”建立“人极”。太极为理,阴阳五行为气,人以中正律己,以仁义治人,以修养而成圣人。修养的方法在于无欲主静。其学说以及理气二观念,对于宋明理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史称“濂溪学案”。著有《太极图说》和《通书》四十篇。“出于污泥而不染”之《爱莲说》成为千古绝唱,至今脍炙人口。
此非一般意义之会馆,是由湖南永州府及所辖之道州人建修于清咸丰年间,为旅安三湘绅商集会之所。除正门上方竖嵌“濂溪书院”石额外,两侧门则以先生爱莲有池,濯缨有溪之情操,特在门楣上分别嵌有“爱莲”、“濯缨”二字;丰富的彩饰古戏楼,显得古朴又富丽堂皇。民国二十六年(1937),陆军第四十四师萧之楚部,在此戏台上演出了安康历史上的第一场京剧。因其声腔与本地的二黄戏相仿佛,人们便称京剧为“京二黄”,把自己的汉调称为“土二黄”。这样,二黄戏的“京”、“土”说即缘于此故,亦始于此时。
每年夏六月初七为先生忌日,旅安三湘举凡绅商仕民,都会带学龄儿童前来会馆参加祭祀大典。(先生诞生之日在五月初五,古人视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故避而淡之。)凡从祀者必据其官阶、学识、为人之道德风貌,相互从祀不得有所混乱。因其带有浓厚的儒家礼仪色彩,不仅祀典次序如此,其祭品制法、种类、数量、礼乐、祝文等等,也有着严格的定式和程式。
湖南会馆如此隆重、严肃的祭祀仪典,显然与他们尊儒重教有着绝对的关系。南宋杨允恭《濂溪书院御书阁记》云:“国家之建书院,宸笔之表道州,岂徒为美观乎?岂使之传习为决科利禄乎?盖欲成就人才以传将斯道而济民也。”有此对教育的理念,湖南人才会将会馆之名谓书院,才能于东关东门内“铁匾寺”旧址办起“濂溪小学”,为安康的教育做贡献。
另外,在湖北襄阳从事航运业的湖南人较多,他们经营着大木帆船的运输,远接近程需在安康落脚设站口,人们习惯上称其为“湖南船帮”。鲁长卿《重续兴安府志》所言:“湖南馆,……右奉平水明王,则襄湘帮艘工所奉,以为祈福报赛者。”即指此船帮所奉汉江水神。其祭祀时间无常定,往往是在装船起锚前夕,来此祈求“泗王爷”保护一帆风顺。倘若遇到会馆举行仪典,他们亦会参加。
八、武昌会馆
武昌会馆旧址位于今天的北内环路新、旧“水西门”之间,在汉滨区医院新建住宅楼以东区域,座南向北面对城墙,为旅安武昌府及其所辖之兴国州两地商民于清道光年间所建,亦为其聚会之所。内奉战国楚“三闾大夫”,名曰:“三闾书院”。所谓三闾,为春秋战国时楚所设的官名。《集解》引王逸《离骚序》:“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至战国时屈原曾任“三闾大夫”,后即以“三闾”专指屈原。
三闾书院与湖南会馆之濂溪书院的外观基本相同,临街分左、中、右三个石梁大门,正中竖提会馆名称,左右两侧门楣之上各有横提青石匾额一面,左为“秦障”,右为“楚柱”。寓意屈原为秦国入侵楚国的屏障;是楚国抵御强秦的坚实基柱。
大门牌坊与戏楼为一整体,由十二根石质大柱支撑。平日里戏楼为会馆所办学堂使用,待举行节庆仪典活动时学堂放假,戏楼便恢复成为演出的舞台和活动的中心。正面大殿的檐柱、屋梁亦为石榫套合那种列架结构,气势雄伟。一尊昂首正视,形态端庄的屈原塑像安放在其中。每岁端午屈原投江之日,老乡相契同祭祀,礼乐威严寄哀思。唱半日大戏,叹靳尚何轩,张仪何诈,怀王何暗,宋玉何悲,贾生何太息。呼屈子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其势虽悲壮,却令人叹服。
这里应特别提及的是,砌于城墙正对会馆大门的那块“照壁墙”,它依附于城垣,无论从视觉、美学以及制式诸方面而论,可谓匠心独具之杰作。对此鲁长卿在《重续兴安府志》中亦不惜笔墨另言到:“武昌帮人财力即雄,人亦盛极一时。相传道光时,当武帮修会馆时,府守总兵皆其乡人,庙中所竖各石柱,则连夜挖城为缺,运入城后即赶修完好。故该庙之照墙,现依附城垣,堪以为证。然事关挖治城,非奏明不可,乃当时该帮竟不顾一切决然为之,则可见其当日之势力矣。”
其实上述记载并不可靠,其一,庙曰“三闾书院”正是屈原始终不渝的爱国精神和“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忧民精神,博得了“会馆里的人”的崇敬和爱戴,他们岂会为“虚势子”而违屈大夫“爱国忧民”之情愫?其二,会馆既为“书院”,必提倡读圣贤之书,“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会不读或曰不明其理,焉能“不顾一切决然为之”?其三,封建时代的官吏受封建礼教的影响最深,况且“忠孝节义”、“礼义廉耻”、“仁义礼智信”之类应当为当时的作人准则,明知“事关挖掘治城,非奏不可”,却为徇乡情而违法度,果真不怕丢官事小,性命难保?其四,凭当时之条件,仅靠人力一夜之间且不说将石料运入,只挖掘缺口再封堵完毕的工作量也难以为计。其五,当时城外的河街已是一片繁荣景象,“挖城为缺”不知需要拆除多少房屋?被拆之家户莫不是皆为“武帮”而心甘情愿。
读书应用心,引用资料应甄别。
九、福建会馆
福建会馆旧址,在鲁班巷内的武装部与公安住宅区一带,为清光绪年间旅居在安康的福建商民所建,内奉沿海一带的人们广泛信仰崇拜的护航之神“天后娘娘”故曰“天后宫”。
“天后娘娘”本为莆田湄洲的一位林姓女子,名默,亦称默娘。生于北宋太祖建隆元年(960)三月十三日,卒于太宗雍熙四年(987)九月九日。《天后本传》及《天后传》记载:林默生而神异,幼而聪颖,擅游泳,能乘席渡海,勇敢侠义;识天文,懂医理,预知人吉凶福祸事,能为人治病;又急公好义,扶危济困,在湄洲湾出海救助过许多渔民和商船,深受人们爱戴,被视为龙女,尊崇为妈祖。她死后还屡次显灵,海舟危难,有祷必应。洋中风雨晦瞑,夜黑如墨,每于樯端见神灯示祐,成为人们敬仰的护航女神。宋元明清历朝各代皆有赐封,封号从“夫人”、“天妃”到“天后”《元史·祭祀志》五:“帷海南女神

惠灵夫人,至元中以护海运有奇应,加封天妃神号。”清人郁永河《海上纪略》:“相传旧时海船中,例设妈祖棍,遇大鱼水怪欲近船,即以妈祖棍击弦,使不得近。”康熙二十三年(1684)八月十四“以将军侯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奏,特封天后。”
会馆大门两侧的方形石柱上,阴刻着“福建”二字打头的嵌字楹联,上联有“福惠被群生”句,下联有“建修瞻大啟”句。整个会馆除大门与戏楼的布局和其他会馆相同外,因其所奉之神为女性,故戏楼正对不是大殿,而是由前后殿和左右两厢组成的一座完全封闭的四合院式的古典建筑。前殿为社交场所,两厢长条形护室为生活之用,后殿气势较大门更盛,石柱楹联为:“与娲皇王母媲美;豈大海长江共存。”内中“天后娘娘”慈眉善目,仪态端祥,由“千里眼”、“顺风耳”左右陪祀,为北往安康者感谢庇佑,南归福建者祈求平安的神圣之地。
每年春秋两祭,会馆都要举行盛大的祈福大典,向妈祖金身行献茶酒、献寿桃、献寿面的三献礼和三跪九叩之礼,颂几句诸如:维神菩萨化身,至圣至诚。主宰四渎,统御百灵。海不披波,浪静风平。舟航稳载,悉伏慈仁。奉旨崇祀,永享尝蒸。届兹仲(春、秋),敬荐豆馨。希神庇佑,海晏河清等等祝词。借此机会福建同乡也就欢聚一堂,或看戏吟诗,或饮酒作乐,聊慰思乡之情。而这座具有独特风格的会馆。不仅由南方工匠精心设计施工,其所用石柱石梁、石狮石鼓以及普通石料,无一不是在故乡的泉州精选良工巧匠预先雕琢,水运过来再逐一安装。只可惜它的命运与陕西会馆一般,毁于民国二十九年(1940)秋八月初二,日本飞机轰炸所引起的火灾之中。惟用毁后的石柱材料建成的香溪洞第二道“天门”,还在炫耀着昔日会馆雍容华贵的本色和辉煌的气魄。而四根石柱上的两副楹联,应该是安康城中八大会馆仅存留下来的古楹联实物了。
十、江西会馆
江西会馆名曰“万寿宫”。早先,它只是江右人为纪念“
许真君”所建的道观。江右,即长江下游以西地区。古人叙地理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故江东称江左,江西称江右,后又称江西省为江右;许真君,本晋汝南人,名逊,字敬之。学道于吴猛,举孝廉,官于蜀,任旌阳令,故又称许旌阳。相传其于东晋孝武帝太元二年在洪州西山,举家四十二口拔宅上升而去,道家称为许真人。后因江右人不断地向外迁徙,此类道观便逐步遍布全国。至宋代又因宋真宗赵恒于大中祥符三年时,赐额汴京道观为“玉清万寿宫”而升观为宫。再后徽宗赵佶又自号“教主道君皇帝”,并于宣和元年御书《神霄玉清万寿宫诏》,命汴京神霄玉清万寿宫先刻碑,再以该碑拓本赐天下摹勒立碑。由此许真君庙便由万寿宫取代。明以后各州府所在地的万寿宫均被改为“皇庙”。清顺治十四年后又规定:有御书万寿宫款文匾牌者为皇庙,无有者仅为江右(西)人的同乡会馆。
此万寿宫即属没有御书款文,纯系江西同乡会馆的那种。它最早的位置是经翠花街,越北城墙至上河街东端,即今龙舟文化园一带。鲁长卿《重续兴安府志》说它“由河沿垒石为台,上建大殿、献殿、乐楼,备极壮丽。闻有麻商某船水失慎,借该会馆炕麻复失慎,致将该会馆化为灰烬。该商不惊,从容不迫,不动声色,以木不赖久可易之以石,出资建修,壮丽较前过之。”临江之楼,足供眺望,为观竟渡之佳境,石砌大门牌楼行人空间高九尺九寸,阔五尺五寸,暗合九五之尊寓义。因内中又奉有其江西籍的“男妈祖”萧天任,故又有萧公庙之谓。迨同治六年此万寿宫圯于洪水,惟大门牌楼巍然独存了整百年,最终又毁在了十年浩劫中的一九六七年第一次武斗。不过,公元一八六七年那场洪水过后所留下的残垣漏屋,在当时又成了乞丐们的栖身之所。据此又留下了“叫花子住的万寿宫———富大家虚”的歇后语。
位于上河街的万寿宫在遭遇了同治年的那场洪水后,江西客民又于光绪初年将其会馆移建至今天的兴家仓“汉江剧场”处。至民国建立之后,随着会馆办学热的兴起,江西会馆便率先在与会馆仅一街之隔处面向社会办起了私学,拆江西简称“赣”而取名为“章贡”学校。民国二十五年(1936)全城区小学生会考即在此学校举行。《抗战时期的安康教育》说:“继西北安小后,1942年春天,安康城内的江西会馆同乡会,亦在城外刘家(今东坝小学一带)创立章贡学校”,其“创立”的时间地点显然有误。系改编录用《安康县志资料》第十三期《私立章贡小学》时出的错。不仅如此,在引用办学经费来源时,还列举了几家江西籍的药号和客民,亦为不实之词。因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按照各个会馆的“帮礼帮规”和人们日常的观念,本籍商民无论多么富有或开明,也不会在社会活动中背离或绕过会馆自行其事。何况文中所举之例,把商号名与人名都分不清楚。共和国伊始亦有名为“章贡”的小学校在龙窝街,并有童谣曰:“章贡小学上不着,房又矮,瓦又薄……”实属地相近而信手拈来的校名,与会馆及会馆所办学校无任何关联。
(作者单位:安康市房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