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严复中年丧妻
严孝潜
1892年10月(农历九月初三),与严复共同生活了26年的元配王夫人病逝天津,年仅39岁,当时严复正在返津途中的“海晏”轮上。严复在给严观澜的一封信中写到:“廿八夕揖别后,初三晨船抵大沽,忽公馆王厨丁跳上大船,半跪启云,太太昨晡身故。兄闻信之下,心胆皆摇,手足失措,惊魂稍定,徐询病情……交八月以来,盼兄回津最切,廿九日得电报,喜动眉宇,……初二日,有食皆吐,至初三早转点,渐就危笃,交寅初,略见抽搐,遂不待兄到门去矣。呜呼,痛哉!“海晏” 吃水颇深,进口后,中途搁浅,直至初四早八奌,兄始到家。幽冥路隔,不过凭尸一恸而己。……兄此时心肝摧抽,欲诉哀情,不知何处说起,然兄不言,弟亦当遥揣此时神情,而得其七八也。”
王夫人可能患慢性消化系统疾病,起病的确切时间,已无从查考,然至迟为1889年,因1890年严复在家书中提到:“嫂氏今年患喘促呕泄胀满,一如去年,所瘥者独肝气耳。”
据严复外甥女何纫兰讲,王夫人在津照料严复无微不至,严复日间忙于公务,晚上在家阅读西洋书籍,王夫人经常陪伴在旁,裁开洋书连页,并备点心数碗,供严复休息时食用。王夫人病逝,严复身心蒙受深重剌激,数年间,他显得非常清瘦、憔悴,情绪也十分消沉、低落。他对王夫人思念之情,更绵续终生。
严复在以后的数封家书中还说:“二十余日以来,兄无善足述,只有伤心。不但嫂氏生前贤慧,在在可思,而回看自己形骸,十风九雨。……嫂在时,与兄系同功一体之人,没有过差,敢於谏戒。自今以往,孤立于上,凡事皆须自已留神,后辈何能劝沮;不料四十之年,一家旧人都尽,此后纵极荣华,而同苦者不能与我同乐,此所以略一思量,不禁放声长号,硬咽无已也。璋儿失恃之后,日夜悲啼,伏棺恸号,令人不忍卒闻,少奶亦羸瘦玉削。此皆嫂氏生前慈爱,故能使子妇如此。兄欲劝其勿哭,而自已先已酸鼻棘喉,奈何!……”;“兄从嫂氏去后,创鉅痛深,百般悔恨。所以都无好坏,日催临池看书消遣。自知体弱,不敢纵情哀感,然数月以来,浑身骨瘦如柴。每自循揣,怛然增惧,忧能伤人,其効始此。……兄迩来百念都冷,唯文字之间,尚存凤好;骨肉兄弟之爱,日益深入,人生淡饭粗衣,便为至足,多求胡为哉!”;“复自失偶之后,羌无好坏。去年冬至日,勿吐紫血裹痰者数口,未免深为忐忑,幸洋医验视,云乃喉管中郁血,无妨。……复自去年九月以来,直是历过生平未尝之苦只消此一语,家中人可以揣其情况,而三嫂仁贤,并可跃然言外矣。”;“总而言之,自去年到津而来,乃弟平生未遇之伤心,亦弟前此未经之棘手(指经济窘迫)。肠一日而九回,事百思而无策,形容憔悴,心绪凄紧。”
总之,自王夫人去世以后,长时间里,几乎每封家信中,严复总是称赞王夫人恭顺仁贤,同时也可以看出当时严复情绪相当消沉低落。
当时严复经济十分窘迫,所以信中还说:“三嫂丧事只能从俭,刻定初三四开吊后,发引寄殡紫竹林杏花村闽粤会馆义园;早则明年春夏,迟则秋间,与璋儿一同送柩回里”。
虽然当时严复经济极其拮据,但还是尽力资助其外家亲故,信中说:“复达道内嫂林氏,至为穷困,归日求帮,已经答应。可否自本三月起,由慎安店月支三员,以资度日,帐归敞处核还,心感不尽。”信中“达道”系指林氏内嫂住在福州市“达道”路。“慎安店”,是一个钱庄,系由严复族兄严传慎(当时住在“大夫弟”后座)和堂弟严传安(观澜)合伙开的,故名“慎安”,设在阳岐祖居“大夫弟”前座。
王夫人只生育有长子严璩,他时年才18岁。在时隔18年之后,严璩在1910年任福建财政正监理官时,为其父母在故乡阳岐鳌头山上,卜择了父母的“牛眠”之地,亲自监督营建了墓地。直到1912年底,才将他母亲的灵柩归葬在这里。
王夫人的灵柩,由天津闽粤会馆的义园运回福州后,暂时停放在阳岐山上的“丁厝”,它是专门停放一时未能下葬的棺木,相当的大,可停放数十个棺木,由严姓族亲管理,位于现在由福湾路到阳岐上岐的路旁,离上岐村只有二、三百米,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被折除。
当时严复因事未得回闽,亲自写了“清严几道先生寿域”一块墓碑,立在墓地。直到严复在1918年回福州时,才亲眼看到自已的生圹。在严复的三个妻妾中,只有元配王夫人和严复合葬在这里。在陈宝琛为严复墓撰写的墓志铭中称王夫人“端淑有阃德”。
总之,在严复与王夫人的或离或聚的二十六年夫妻生活中,除了严璩之外,王夫人再没有生育,或许是因为她不识字的关系,严复和她之间也没有直接的书信往返。对严复来说,此一婚姻主要是依循中国数千年之旧法,“承继祀,事二亲,而延嗣续”,使严复对王夫人有一份很深的情感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