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时期的古典经济思想启蒙


 先秦时期的古典经济思想启蒙

习明明

西方经济学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学者色诺芬(Xenophon, 约公元前430年-354)等,距今约2400年的历史。其著作《经济论》最早使用了“经济”一词,英文中的economy就来源于希腊文Oikonomia。色诺芬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学生,因此,他在《经济论》中借苏格拉底之口阐述了农业对国家经济的重要性,认为农业是国民赖以生存的基础,是希腊自由民的最重要的职业。[1] 此外,他还研究了奴隶主家庭经济问题,提出奴隶主应当用最有效的方法来管理好自己的庄园。

与古希腊相比,中国则早在夏商时期就已经进入了文明时代。及至春秋战国时期,各种学派思想空前繁荣,可谓是百家争鸣。虽然多是富国强民与王霸天下的思想,但其中也不乏与古典经济学思想相近或一致的思想。例如:

管仲(约公元前725645年)的“专业化与分工”思想。管仲辅佐齐桓公完成霸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2] 他最早提出了“四民分业论”的思想,即士农工商四民分业定居,从而可以使他们相互交流、帮助和提升技艺。用管子的话说:“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3] 如果左邻右舍都从事相同职业,子女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耳濡目染,即使父兄不严肃管教,子弟不认真学习,也能很轻松掌握这门技艺。

孔子(约公元前551-479年)的“经济人”思想。孔子的经济人思想,是以仁、义、礼、信为前提,合理最求自身的富贵,发展经济和促进生产。现代西方经济学关于理性人的假设,并没有在道德前提上做相关的论述,因此孔子的经济人思想更加完整。孔子指出:“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4] 富贵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但是要取之有道,否则就会为人所不齿。“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5] 孔子认为,在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贫穷,是可耻的,但是在国家腐败的时候富裕也是不道德的。此外,孔子还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则从吾所好。”[6] 在不违背仁、义、礼、信前提下,即便是替人赶车,只要可以获得收入我也愿意为之。

计然(约公元前550-494年)和范蠡(约公元前536-448年)的“价格波动理论与经济周期理论”。计然是范蠡的老师,颜师古曰:“计然者,濮上人也,博学无所不通,尤善计算,尝游南越,范蠡卑身事之”。[7] 范蠡在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国之后,至陶经商,被称为陶朱公。范蠡曾指出:“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8] 精辟地描述了商品的价格波动规律。计然则认为:“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9] 自然规律每六年有一次丰收,每六年有一次旱灾,每十二年有一次大饥荒。根据计然与范蠡的观点,如果在丰收的年份购进商品,并在灾荒的年份出售,则可以获得巨利。但是要“务完物,无息币”,要保障货物的质量,保证资金流转的畅通,薄利多销,勿发国难财。

墨子(约公元前468-437年)的“双赢”思想。墨子曾提出“兼相爱,交相利”的思想。他说:“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兼相爱、交相利。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务为也”。[10] 只有相互友爱、相互获利才能使得社会稳定和天下大治,而不能“亏人自利”。他说:“盗爱其室,不爱异室,故窃异室以利其室;贼爱其身,不爱人身,故贼人身以利其身······大夫各爱其家,不爱异家,故乱异家以利其家;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11] 大家各自追求自身的利益,而罔顾别人的利益,这是乱的根本。“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只有实现兼爱互利,国家才能繁荣强盛。

商鞅(公元前395338年)与齐法家的“国民财富理论”。商鞅说:“是以明君修政作壹,去无用,止浮学事淫之民,壹之农,然后国家可富,而民力可抟也”。[12] 只有鼓励农耕,去除那些浮华的东西,民众的力量才能集中,国家才能富强。关于“富”的定义,商鞅也做出了解释:“所谓富者,入多而出寡。衣服有制,饮食有节,则出寡矣。女事尽于内,男事尽于外,则入多矣”。[13] 民众只要做到入大于出就会富裕。齐法家则提出,只有“务五谷”,才能“积于不涸之仓”;只有“养桑麻、育六畜”,才能“藏于不竭之府”。[14] 只有种五谷和育桑麻六畜,才能使国家富强和人民富裕。

孟子(公元前372-289年)的“脑力与体力劳动分工”思想。孟子的分工思想不同于管仲,管仲强调的是四民分业定居,而孟子强调的是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分工。孟子曰:“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15] 孟子认为天下之事,分工各有不同。一个人不能什么东西都自己生产,而应该各专己业、互通有无。如果每个人所需的生活用品都需自己生产,那么整个社会就会疲于奔命。因此,有的人从事脑力劳动,有的人从事体力劳动。这才是天下大治的道理。

老子(约公元前541-471年)的“无为而治”思想。老子的无为而治,实际上就是主张政府不干预市场。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6] 道是以自然法则运行。“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17] 道顺应自然法则而无为,而无所不为。“无为”可以使得“民自化”、“民自正”、“民自富”。民富了,又能“自化”、“自正”、“自朴”,当然就好治理了。[18] 法国重农学派的代表魁奈就十分崇拜孔子和老子,曾经编写《孔子简史》。魁奈首次将老子的“无为”,翻译成“自由放任”,并创立了依赖自然法则的重农经济学。[19]

韩非(公元前281-233年)的“人口原理与理性人思想”。韩非最早提出了人口陷进的理论,比洪亮吉和马尔萨斯早了近2000年。他认为人口是按1525125······的速度增长,而生活资料则越来越不能满足人口增长的需求,从而导致社会动乱。[20]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馀,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於乱”。[21] 韩非子的理性人思想:“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22] 与亚当·斯密的观点“我们每天所需的饮食,不是出自屠户、酿酒人和面包师的仁慈,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23] 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上谈到的许多先秦时期的经济思想只是我国古典文化的冰山一角,笔者才疏学浅,难免以偏概全。如果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去阅读相关的经济思想史著作。



[1] 色诺芬,《经济论》,商务印书馆,1981年出版。

[2] 《论语·宪问》和《史记·管仲列传》。

[3] 石世奇,郑学益,《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史教程》,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4页。

[4] 《论语·里仁》。

[5] 《论语·泰伯》。

[6] 《论语·述而》。

[7] 见《皇览》、《晋中经簿》、《吴越春秋》及《越绝书》。

[8] 《史记·货殖列传》

[9] 同上。

[10] 《墨子·兼爱》。

[11] 同上。

[12] 《商君书·农战》。

[13] 《商君书·画策》。

[14] 《管子·牧民》,转引自石世奇,郑学益,《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史教程》,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71-72页。

[15] 《孟子·滕文公上》。

[16] 《道德经·第二十五章》。

[17] 《道德经·第三十七章》。

[18] 《道德经·第五十七章》。“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19] 光明网,《老子是西方经济学的教父》。

[20] 石世奇,郑学益,《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史教程》,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23页。

[21] 《韩非子·五蠹第四十九》。

[22] 《韩非子·备内第十七》。

[23] 《国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