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论道非空谈


 终南访道记(12)长安论道非空谈

一路上和张大夫讲了各自的很多见闻和感受,涉及修道圈子里一些成名的人物,略去不写。这些事情会给我带来很多启示。有位老师鼓励两位修行者说他们一定即生能成就,那两个人急于求成,反而出偏。这令我深思,修道是复杂的事情,不要轻易鼓励谁修道,说谁能成就。鼓励,往往引生妄心。急切成道的心也是妄心。

张大夫的朋友强先生是书法家,到西安他请客,之后去他家清谈。去年他和张大夫到过我家,已是朋友。他见多识广,颇有见地,在吃饭的时候也有人打电话向他请教有关密宗火供等问题,他的回答客观而严谨,他不是神秘主义者,不喜欢神神道道的内容和说教。张大夫和我都如此,这是我们能坐在一起谈道的原因。他叫来了几位朋友。

强先生藏书多,我们的话题亦多。看罢藏书,因他有《饮冰室合集》、《三松堂文集》,由此谈论了梁启超、冯友兰、郭沫若、梁漱溟、钱穆等国学大师性格中“士”之情结。强先生收藏有文革时代的宣传画,贴在墙壁,颇为珍贵,由此谈到了文革和中国历史,谈到了人性、国民性,谈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史料。这些不是本文主题,故不着墨。

强先生是书法家,送我“白云阅罢”四字横幅。我喜欢。在西安打工时,我床头贴了自书“白云青松”隶字。虚云老人有一幅对子:

尘外不相关,几阅桑田几沧海;胸中无点尘,半是白云半青松。

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我喜欢的诗句,也是住山时的情景。每天对着蓝天白云,或者静坐,或者干活,或者傻傻地看白云飘过山头飘,像戏耍的孩子。好个“白云阅罢”,一个“阅”字,平添几分情趣,白云仿佛是一部大书,是一篇传奇,是一首诗歌,是袈裟边的清芬,是神仙窝的气息。多年前,我的老师、书法家汪深先生写了一幅对联:

面壁非图蹈海去,参禅但为勒云回。

1996年我在一位师兄家里看到这幅对联,便给汪先生写信,认为把“但为”改为“岂为”,更有禅意。云本无心,变幻无定,何能勒回?汪先生采纳了我的建议,给我写过信。年前回家,看到这幅对联挂在我弟家,师兄把这幅对联送给我弟了。中堂是已故著名书法家刘启林先生所书赵朴初先生的诗:

平生用不尽,拂子时时竖。万语与千言,不外吃茶去。

我背过一首禅诗:

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夜晚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

由强先生所书“白云阅罢”而生联想,讲些禅宗的意境,那种情怀绝非文字禅的感悟,而是心与天地,心与心灵,心与法界的相应。诗歌、对联、妙语,不过是聊述心怀而已,都是本地风光的自然流露。我和道友们去黄龙洞参访止俗禅师,禅师一直是微笑着,说到高兴处开心地笑。有道友问:师父,你怎么老是这样高兴?禅师说:本来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只有心无烦恼,心无牵挂的人,才会有如此本真的、灿烂的笑。

强先生是有禅心的风雅之人。先生学习弘一法师的字体,颇有心得,由此谈起了书法。1994年夏到2000年夏,我在西安打工六年,对西安的老一辈书法家如石宪章、茹桂、吴三大、刘自椟、王建华、杜中信、钟明善、高峡的书法略有了解,闲谈时法做了评点,一家之言,颇有心得,大多与强先生的看法不谋而合。我看到强先生的藏书里有陕西书协副主席张红春女士的《生命的留言——手札一百通欣赏》,此书我有,我喜欢张红春的书法,以为她是书坛的于丹,口才好,文采好,学问好,出口成章,她的书法深得宋人神韵,很有味,临帖的功底深厚,得米芾三昧。我还购了荣宝斋出版的张红春的书法作品集,陕西的书法家中我最推崇她。强先生和张红春认识,他的那本张红春的书上还有作者签名。强先生向我介绍了张红春的经历。

我们谈书法,谈修身,谈悟道,书法的至高境界就是悟道和修身。我虽不是书法家,但我喜欢临帖读贴,习字读贴,疲劳顿消,烦恼顿忘,忘情帖海,怡然书山,颇得逍遥。我喜欢写佛道格言,喜欢弘一法师的字,弘一法师以书法和众生结佛缘。我将后会以书法和诸君结国学缘、结修身缘、结悟道缘、结学佛缘。当我用篆书写金光咒时,心神宁静,神气自畅。我在兰州写了很多副篆书金光咒。

来了两外强先生的文友、藏友,他们好道,读过我的博客,有位还读过我的《辟谷道论》,话题自然转到佛道文化、修持、丹道方面,来的客人多,强先生放了蒲团,坐在金色的蒲团上畅谈。坐而论道,不亦说乎。

我讲的多是丹道的原理,很多观点上百次地说过写过。比如性命双修的问题,吕祖说:“只修命,不修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强调明心见性的重要,不能明心见性,就不能见到真我、见不到本来面目。像没有镜子就难以知道自己长成啥样。我还讲到“法本”虽然重要,但道家法门需要明师指诀、传法,指诀传法之后容易读书,容易修持,“得诀归来好读书”,这时你就知道该如何下手修持了。张紫阳丹诀云:“万化既安诸虑息,百骸俱理证无为。”这就是口诀。诸虑息是止念的定境,是证无为的基础。要万化既安、百骸俱理,就需要修身、调身,需要修炼导引术和气脉法门。这是窍诀。明白了这个道理,则导引术可以在古今很多动功里选择你喜欢的法门,如八段锦、太极拳、易筋经,至于气脉的修持法,古今有很多法门,特别是呼吸法的练习,是气脉修持的基础,闭息法、逆呼吸法、顺呼吸法、听息法,都可以修炼气脉。这样,这句丹诀就活了,能指导人修炼。修炼虽云“性命双修”,如何修性?包含我们常说的修心、炼己的法门,也包含了炼神的法门和明心见性的要诀;如何修命,既有筑基的动功修炼以强其骨,气脉修炼以通气脉,更有脱胎换骨、伐毛洗髓的法门如辟谷,张大夫创立的排毒法就是伐毛洗髓的好方法,用传统的辟谷、吐纳,不容易排出人体的结石,有胆结石的人往往不适宜辟谷,一辟谷,会因胆囊收缩而加剧疼痛。张大夫的排毒法可以在四五天之内排出体内各种结石,不论胆囊结石,还是胃肠道结石、肾结石,都能排出,这弥补了辟谷的不足。修命最关键的是丹法,丹法最关键的是火候,火候最关键的是观象知机。火候有大原则,会因人而异。有的人在修炼中容易出现幻觉而迷头认影,就是把握不好火候的体现。

这些道理是我在不同的文章谈过。我过去看重道书法本,现在不再看重不断出现、出版的法本,《参同契》、《悟真篇》是古代最好的法本,如果没有明师指诀,也难实修。古人不轻易传法,在于,很多人没有根基修炼,如果盲修瞎练,会闹出人命的。不轻易传法也是保护他人,保护道脉。有一位道友青年时期开始修道,不几年因出偏而亡。假如他初修时知道盲修瞎练会要命,还会修炼吗?他会安分守己地过普通的日子。很多人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一定能行,结果因为盲修瞎练伤害了自己,甚至伤害亲人,伤害社会。道家前辈不轻易传法传道的真谛在这里。遇见值得传、能传的人,定不吝法。丹道绝非你交了钱就能传就能修,一定要看仙骨、慧根、福报、阴德、法缘、道气,绝不会轻易传法。道可普传,道讲的是个理;法要择良,法修的是术。现在的人,修道不明体用,把修道变成了练功,把练功变成了求神通,把求神通看修大道,完全走错了路子,令人为之忧患。一些成名的“大师”以盲引盲,神神道道,不知因果之沉重,不知性命之危险。“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最为可怕。人事有变数,你曾经推崇、看重的人,或许一夜之间会堕落魔障。只要不是真正明心见性或者证到“不退转位”,大家都有退堕的危机。表面上看是突然出现的,究其本根,由来久矣,很早就在根性里潜藏着魔障。古来宗师教徒弟,不轻易传法,要三年九载地考验,就在磨性,就在观察根性,就在慢慢地化去那些深藏不露的魔障。可现代人没有根基、罕遇明师不说,还因为急于求成、功利化、商业化,败坏了心性,败坏了道根,败坏了性命。

强先生非等闲之辈,他参访过很多高人,看了眼界,开了见地,我们谈论佛道的修持,他的很多看法很中肯。他认为一旦神神道道,就已经修偏了。回到北京,我读到南怀瑾先生的学生古国治先生写的读《点灯的人——南怀瑾先生纪念集》读后感,先生说:“学佛之人,什么空呀,有呀,无我呀,容易流于空谈,徒增我慢我见而不自知。走儒家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之路,不尚虚玄,稳健踏实,己立立人,不易偏差。”我完全赞同,我们在西安也谈到儒家的修身之道的重要,修道的人不能修身齐家,而要修仙成佛,都是妄想。我一路上给很多道友讲的大多是修身齐家之理。这既是佛道的基础、做人的基础、事业的基础,也是佛道成就的保证和真实修为的体现。

一些人生来喜欢神神道道的内容,为了参访神神道道的所谓“明师”,十万八万数十万的巨资愿意花,可是你传他正道,他们不信,即便信了,得了,也不修;即便修了,也难以持久;即便持久修了,也不会感恩传法人,以为是自己应该得的。这样的心态难与玄妙中的真心相应,很难成就。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有哪么多人喜欢神神道道的内容,我认识的好几位道友,过去,乃至现在,和我还是朋友,他们自称某某神的化身,某某祖师的代言人,云云,而不少人愿意追随他们。佛经用了“眷属”一词,佛有佛眷属,神有神眷属,人有人眷属,魔有魔眷属。原来都在找自己因缘中的眷属,他们彼此相应。此生修法,误入旁门,一旦成为魔眷属,未来很多生也会因为业障、业力的吸引,落入魔眷属。禅宗说:“宁可千劫不悟,不可一期错路,”

扪心自问:自己是何眷属?很多道友的经历很丰富,很曲折,很复杂,何不反观内省?

我们列举了很多现实里的真实人事,闭门谈道,私下讲讲可以,不能传到外面去,传到外面,影响不好,易造口业。一些人来我家拜访,看起来对我很敬重,和我能畅谈数小时,有时候不忍心离开。可在背后他们照样非议我,当他们议论我的话传到我耳朵时,我只是笑笑。人性本来如此,只要能使他人明道,议论陈某又何妨。我们闭门论道,会涉及某些人事,不是心存是非,而是为了明理。很多事情我不会笔之于纸,日后会把那些事理化进小说《终南修仙记》,那些修道人的成败得失也是演道的,对于修道者非常重要。只可私下闭门谈,不可公开网上论。

诗曰:长安论道非空谈,不遇知音口不言。

知音本是德缘人,同心同德大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