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汉民族史诗《黑暗传》纪行

潘龚凌子

      十堰到达州的距离有多远，几百公里的概念于我而言太过陌生。已有十年没碰过车的母亲硬是打起精神带上我们出了这趟远门，统共花去近一整天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父亲的痛风病症已有几年时间，每逢发作疼痛难忍，出行只能借拐杖发力，整个人的精神糟糕得不行。传闻四川达州宣汉镇有一位老中医侯均德，祖上四代人专攻痛风的病症，极其见效。慕名而来，侯老先生倒是一团和气的样子仔细把脉，询问病症，仔细琢磨着给我们开了药送我们离开。

七月中的巴蜀之地已经热浪滚滚，每一口空气都灼得人发痛。辗转了千里的路程我们三人来到了神农架。神农架是中国内陆唯一保存完好的一片绿洲和世界中纬度地区唯一的一块拥有原始森林的绿色宝地。这次来神农架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拜见一下《黑暗传》的搜集整理者胡崇峻先生和多年投身于神农架文化研究的陈人麟先生。到达神农架松柏镇已是晚上十点多，山区的夜晚飘着小雨，整体而言完全是初秋的那种凉意。

      第二日一大早，在十堰市电视台工作的李洪领总编的帮助下，我们有幸联系上了陈人麟先生，他在神农架林区连任了四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现在担任神农架林区神农文化研究会会长。已经七十多岁的他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整个人非常的清瘦，看着老先生的身体倒还健朗，和我们谈及神农文化更是神采飞扬，妙语连珠。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参观了新修建好的神农架印象中心。老先生亲自为我们担当了讲解工作。他给我们介绍了神农架的古老传说、神奇的自然景观、奇特的婚丧嫁娶习俗以及广为流传的神农架唐房叠绣，还有那已经消失了的原始住房“垛壁子”。在给我们介绍神农架的梆鼓歌舞时，老先生更是以身示范敲打梆鼓的要领，眉飞色舞，目送飞鸿；说到神农架地区特有的薅草锣鼓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告诉我们说，打锣鼓的人是薅草队伍的灵魂，必须保持着后退的姿势，他们一边后退一边敲锣唱歌，用歌声和锣鼓声来指挥协调劳动的节奏，也起到分散劳作队伍的注意力的作用，吸引正在薅草的农民往前走，使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忘记辛劳。这样一来在田间劳作的人既完成了农作任务也得到了休闲，整个劳作过程是在歌唱声中完成的。

讲到兴头上，老先生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不知不觉早已经满脸的汗在往下淌，身上的衬衣也汗湿了。我不仅由衷的佩服起这位老人来。如果没有对神农文化的狂热痴迷，我想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它的一切讲得如此娴熟动情。参观完了印象中心，陈人麟老先生推荐我们到神农广场与神农的雕像合影，之后老先生执意送给我们两瓶正宗的神农架土蜂蜜。也是在老先生的推荐下我们有幸品尝到了神农架独有的岩耳和葛仙米，既知晓了这些植物的珍贵之处，也让我们有幸作了一回云中仙客。

      午后我们联系上了胡崇峻先生的儿子胡德军同志，陈人麟先生陪我们一起来到胡崇峻先生的住所，这时我们才知道胡先生此时已经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他瘫痪在床八年有余，四年前眼睛彻底失明，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说话也有一定的障碍，整个身体只有头部和左臂还能移动。

      胡先生是湖北省房县人，是汉民族史诗《黑暗传》收集者和编撰者，1984年，还是神农架林区群艺馆馆员的胡先生便开始了《黑暗传》的搜集整理工作，并于2002年正式出版。至此，汉民族终于结束了被称为"没有自己的神话创世史诗"的历史。作为这一伟大宝藏的发掘者，胡崇峻应该受到尊敬。这位深居于大山中的伟大学者，为此书付出了他几乎一生的精力和心血，因为心系《黑暗传》，无法照顾家庭，两任妻子都离他而去。现在的生活起居完全靠儿子和儿媳照顾。久病床前无孝子。望着胡先生儿子媳妇疲惫的身影和一脸的倦容，我们不由得对胡先生这一对孝敬老人的后辈肃然起敬。

      我们来到胡先生的床前努力地想和他进行简单的交谈，可是胡先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给我们太多的回应。只能做非常简单的表达。但有一点非常明确，我们一提及《黑暗传》和“中国的荷马”，提及老先生对汉民族史诗的不朽贡献时，胡先生僵硬的脸瞬间绽放开来，早已灰暗无光的双眸也因为欣慰自豪而微微眯了起来，而被我们握着的手突然之间似乎猛增了几分力道。事后细想我们才明白，谈及《黑暗传》，不仅触及到了胡先生的兴奋点，更是点燃了他灵魂和生命的火花，这里不仅是他的奋斗追求所在，牺牲奉献所在，也是他理想信念所在，光荣尊严所在！这里凝聚着他的青春热血、聪明智慧、精神意志，更沉淀着他的思考和困惑、欢乐和痛苦、生活和生命！在我们的恳请下，胡先生的家人允许我们和病床上的胡先生合影。虽然我们没能和胡先生进行深入交谈，但是能见到胡先生本人，不仅是这一路的最大收获，也算是满足了我们多年的一大夙愿。

      神农架一行到此也就画上了最后的句号。虽然不甚圆满，但也正如生命本身就不存在圆满一样，也许带着遗憾前行才是生命的本相。带着百感丛集，回望莽莽苍苍、神秘莫名的神农架，一种模糊而坚定的意念慢慢从心中升起：以神秘、神奇、神妙、神圣的汉民族史诗《黑暗传》为证，新的探索就在不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