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安妮•普鲁五十岁开始创作想到——
安妮·普鲁,当代美国文坛令人瞩目的女作家。1935年出生于康涅狄格州。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陆续创作了《心灵之歌及其他》《明信片》《船讯》《手风琴罪案》《近距离:怀俄明故事》和《老谋深算》等作品。三十年多来,安妮·普鲁获得了美国几乎所有重要文学奖项,如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福克纳奖等。
倘若对上述介绍你还不知道安妮·普鲁是何许人也,那么,台湾著名导演李安根据她的小说《断背山》改编拍摄的电影《断背山》,你一定不陌生。
电影讲述了在美国怀俄明州的西部,两个十九岁的青年——沉默寡言的农夫恩尼斯和热情开朗的牛仔杰克——被雇佣派到断背山牧羊。那里人迹罕至,两人只有与羊群为伴,生活单调无味。一个寒风瑟瑟的夜晚,一直在外睡眠的恩尼斯实在忍受不了冷冻,进到帐篷与杰克同眠。在酒精与荷尔蒙的作用下,两个男生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尽管彼此都否认自己是“同志”。
季节性放牧结束,两个男生分手,数年后各自结婚生子。恩尼斯迎娶了自幼相识的阿尔玛,并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杰克到了德州,在妻子露琳家族的扶植下事业顺利,生养儿子。一个偶然机会,二人意外重逢,“旧情”复燃,并约定每年定期约会。但是二人都无法接受一年只有几天的相聚,恩尼斯也难以接受杰克提出的共同生活的建议。知情的阿尔玛因此痛苦无比,于是提出离婚。这时杰克横遭不测。当恩尼斯来到杰克家乡,望着男友留下的遗物——两人在断背山时所穿的衬衫,整齐地叠套在衣架上,恩尼斯不禁睹物思人,泪湿腮须,默默发誓……
据称,该片上映伊始,即感动了亿万观众。并横扫各大电影奖项,在奥斯卡中更是获揽八项提名,最终获得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配乐三项大奖。
对此类题材,本人向有抵牾。但是不久前在读王安忆谈创作一文时,有段文字引我感慨系之。她在此特别谈到安妮·普鲁从五十多岁开始写作经历。本人注意到,该文对此仅一笔带过,似乎强调的是安妮·普鲁写了几篇短篇小说就出名,在中国不可想象。而本人则想说:安妮·普鲁五十多岁开始创作,并且保持旺盛的创作激情,并且奉献给读者高质量的作品,在中国更不可想象。
对于王安忆有感而发的潜台词,我相信大都会有不同解读;我也相信中国芸芸如织写作者中当不乏精力旺盛、才华横溢、激情四射者,那么倘若从年龄周期看,理应创作出更多上乘佳作,可为何往往只领风骚几年十几年,难留芳一世,更遑论经典?而不能如安妮·普鲁即便五十多岁开始创作,仍能写出撼人心魄的惊世经典之作?
除众口一词有关意识形态、文化体制、稿费制度——此话题在各种媒体已不鲜见,但窃以为此皆为外在表象,毋须赘言,本人只想说说与其干系于蛛网般的中国传统文化之糟粕,以及中国文学人内心之龌龊。
习惯成自然,自然成性格。在中国人眼中,生命过程及生命质量往往被忽略不计,而更看重起点和终点,即出生时是否衔玉带环,是否母梦游龙飞凤;死亡时是否寿终正寝、阳气已尽。此观念仿佛已成中国传统人文性格之一。
于是乎我们常见:三十而立后坐享其成,三十而不立时便不思立;人到中年,所谓成功者对年轻时曾经的辉煌沾沾自喜、津津乐道;垂垂老矣或行将朽木时,拼足残余气血,或做擎天一举、振臂一呼,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当朝谏言;或发酸楚之气,“泪湿春风鬓角垂”,喟然长叹人心不古,似乎后生进步乃因其当年赞许与提携,忧伤于“门前冷落车马稀”;或舍“墨香”而逐“铜臭”,投笔纵身做商海弄潮儿;或“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一副依老卖老姿态。好像年轻时奋斗只为年老安享清福,以至于气血不足、后劲乏力。加之人文环境恶劣,便显“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之萧瑟景状。又于是乎如雾霾般暮气,从文学人心底升腾弥漫,昏花老眼看“80后”“90后”乃至“00后”,一代一代无穷矣,以至于“成名趁早”之游丝般痛呼“呐喊”不绝于耳。
凡此种种,恰如鲁迅先生所言“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当代文学人及其文学“被边缘”,为商业企业人让出眴焕舞台,亦为自然和必然之事。终致社会发展如瘸腿残疾人,跛足而行。如此这般,不能不让所谓灵魂工程师的文学人捶首猛醒。
在此,本人借一位企业家的故事对文学人做一对照。故事讲的是有人问王石:你最尊敬的企业家是谁?王石稍做沉吟后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巴菲特、比尔·盖茨、李嘉诚,也不是地产界某成功人士,而是一个跌倒且跌得很惨的老人。
他就是曾经英雄、“风云人物”的红塔集团前掌门人褚时健。71岁时因贪污被判无期徒刑,女儿在狱中自杀身亡。这对于一个七十多岁老人来说,不啻一生中大波折!服刑三年后,禇因为糖尿病获保外就医,活动仅限于老家一带。按世俗眼光,他能颐养天年已是万幸。然而“逆袭”发生。王石感慨道:“我得知他保外就医后,专程去探访他。了解到他居然承包了2000多亩山地种橙子。橙子挂果要6年,他那时已经75岁。可以想象,一个75岁老人,戴着大墨镜,穿着破圆领衫,兴致勃勃地谈论橙子挂果是什么情景!我当时想,如果我在他那个年纪会想什么,而且还遇到那么大挫折!”
从这则故事中,我们或许会慨叹:中国文学人为什么不能如企业家禇时健们一般“一蓑烟雨任平生”?为什么不能像一个真正的文学人那样饱有骨性与气血?为什么不能即便“杜鹃啼血猿哀鸣”也要写出饱蘸生命血泪的文字?呜呼哀哉,除了抱怨体制、昏眼看后生,我们还能做什么?
这就是本人由安妮·普鲁五十岁开始创作所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