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记(2016)


看病记

 

1,湿疹犯了

最近几年,每个假期从云南回来,湿疹都要犯一次。身上起红点,红斑,瘙痒难耐;手指和手掌瘙痒,龟裂,起屑,起水泡。虽然不是异常痛苦,但总是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晚上,因为瘙痒而很难睡好。

从几次犯湿疹的经历中,我试图找出原因,终究还是不得要领。要说生活规律,或者饮食,或者气候,或者情绪,似乎都没有明显的可以导致问题产生的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为水土不服。可是不服什么水土呢?不服云南的水土还是不服武汉的水土?我在云南土生土长,我又在武汉生活了二十八年,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只能理解为生理机能的下降。

不管怎么引起的,还是得治吧。

2,问诊小五哥

小五哥是我们大家庭的“保健医生”。他的专业在心血管领域,他是某三甲医院的心血管首席专家。他本来是搞中医的,后来却对中医不是很认同,他的医疗基本上就是西医的理念和方法。对我自己的慢性疾病,我对中医是有所期待的。

雨燕跟小五哥说起我的湿疹,还把我身上的红斑和手掌上的水泡拍了照片过去。小五哥诊断说是“丘疹性湿疹”,建议涂抹卤米松。我本来指望会推荐一些中医疗法或中草药的,于是对小五哥的建议不以为意。前些天阿东也向我推荐过卤米松,我一直没用。我知道“松”之类的药物,都含有激素,长期使用对身体会有严重危害。而湿疹的治疗,是需要一个较长的时期的。

3,自己摸索

湿疹发作,来得慢,也去得慢。一开始的时候,只是稍微有些痒而已。就随便涂一些以前用过的膏剂,如醋酸什么软膏之类。因为名字中没有“松”,就以为没有激素。谈不上有效果没效果,因为有效无效都不是短时间可以判断的。

那时候雨燕正热衷于艾蒿,她买了艾蒿理疗的工具,每天晚上自己摸索。那时候她对艾蒿的信任到了迷信的程度,似乎艾蒿可以包治百病。在她的强烈推荐乃至强制之下,我也采用过艾灸来治身上的湿疹红斑。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果,反正雨燕说是有效果的。艾柱燃烧后留下的灰末,也是珍贵的药材,不能丢弃。我身上最严重的湿疹,在左小腿外侧,持续很多年了。我们决定在这个部分做个实验。在用艾草清洗湿疹患处之后,将用食用油调和后的艾灰涂抹上去。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出身医生世家的雨燕很为自己的医术自得。对我来说,有效果没效果无所谓。有效果更好,没效果也坏不到哪儿。只要你高兴就好。

涂抹艾灰之后,感觉更加瘙痒,甚至还隐隐的有些刺疼。雨燕说,这说明艾灰正在发挥作用。我信然。毕竟人家出身医生世家。可问题还是出来了。左小腿上那块湿疹,原来只有鸡蛋大小,涂抹艾灰之后,逐渐扩大,以致有巴掌大小了。而且,以前不流水的,现在不仅流水,而且更加瘙痒难耐了。

看起来问题有些严重,得严肃对待了。

4,武昌某皮肤病专科医院

当时学校还没有开学,校医院只有急诊,看不了皮肤病。

我以前去过武昌某皮肤病专科医院的。说实在话,我对这家医院并不信任。就我多次接触的那位医生来讲,很不专业,很不敬业。但是,似乎又没有太好的别的选择,毕竟这是一家“专科医院”,也许我可以碰碰运气,说不定会碰到一位专业的敬业的医生。

不走运。这次碰到的还是前几次碰到的那位中年男医生。我一直觉得这个医生有些猥琐,有些流里流气的,不像个医生,倒像个街头混混。我的这种感觉,完全是他造成的。在我与他的几次接触中,他从来没有体现出一点点专业素养。只是瞄了一眼我的手掌,那医生就开药了。

我试图再多了解一点病情,就撸起裤脚,要他看看已经被我的自我治疗摧残得面目全非的左小腿外侧。“还不是湿疹!”医生的口气有些不耐烦,有些嫌恶。我很担心他会说“自作主张,自作自受”之类的。

正在这时,一个嗲嗲的声音从我背后一侧传来:“医生,这些药怎么用啊?”

医生抬起头,眼神和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擦香香一样的擦啊。”他好像要抬起手来,在那女生的脸上给示范一下。我坐在他们中间,成为医生动手动脚的障碍。

又是开了几百块一大堆,各种洗剂,膏剂,喷雾剂。这些东西有的很便宜,那是在外面药店可以买到的,有的很贵,似乎只有专科医院才有。

本来我应该回去问医生具体使用方法的,但是一来我已经大体了解这些药剂的使用,二来我也不想去打扰别人以致让人嫌弃,拿了药就走了。那些药后来也没有怎么用。

5,校医院

我上一次的湿疹,就是在校医院治好的,那一次在湿疹刚开始的时候就上医院了。吃了七服草药,基本上好了。不过,别人是一服熬两次吃一天,我是一服熬好几次,吃三天。

这次接待我的还是上次那位中年女医生。我对她的医术从而对她本人还比较有好感。校医院之前好像是只能看看头疼脑热的,现在院长上任之后,确实做了很多很扎实的工作,从设施到设备,从人员到制度,都有了很多改观。我们还算是朋友,我很为他的工作而自豪。——包括上次这位女中医给我治好了湿疹。

至少是做了“望”和“问”之后,医生开了处方,还是上次那些草药。给人特别大的收获感的是,我只花了几块钱,却背了满满一大书包。吃了一周,感觉不到明显效果。瘙痒,龟裂,流水,症状一切依旧。这时有朋友建议我到湖北省中医院去看。

外出治疗需要经本校医生同意转院。再次去校医院的时候,我跟女中医说了转院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会有些尴尬的,没想到女中医倒是很爽快。“没问题。可以去中医院。不过要开处方回来。”当时我的理解是,医生要我开处方回来,是为了以后开处方提供个参考。也就是说,我以为她要我开处方是要帮她个忙。哪知道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第二周我去中医院看病回来后,就将几十种药名、剂量一一抄录下来,拷进U盘。因为中医院的流程是这样的,医生在电脑上开了处方,就直接传到药房。所以患者手上是没有处方的。当然,即使有处方,我也会在中医院开药,我以为这是做人的本分。在我将处方一个一个抄录下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在帮校医院那位女中医的忙。

再下一周我去校医院,跟女中医说我去了中医院,开了草药。

“我要你只开处方,回来取药。他们有的药我们都有。在外面开药是不能报销的。”女中医的口气有些不太友善了。

我还是尽量表现得友善。“报不报销没关系。你要我开的处方开好了。”说着我掏出U盘。

女中医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这是处方吗?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努力压抑着正在慢慢燃起的不快。“处方在U盘里。你打开看看。”

“我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处方?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照着药袋子一个个抄录下来的。”

“我不是要你开处方吗?谁要你开药了?谁要你抄药名了?”

“他们的流程就是这样的,医生开好处方直接传到药房,患者是看不到处方的。”

“那你不会在他的电脑上拍下来吗?”

这时我的火气升起来了。一来那样做不是偷拍吗?二来我以为我辛辛苦苦抄录处方是在帮你的忙,你这样做分明是在刁难我。

“医生,你要搞清楚,我抄录这个处方,以为是可以帮助你的。我不是求你一定要按照这个处方给我开药。我以为我是在帮助你,而不是在求你。”

那女中医怔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按照这个处方给你开药的。”

“随便吧。”

出来后一直很别扭。是我得罪人了吗?为什么会得罪人呢?

以前校医院的医生态度大多不好,现在要好多了。而且这个医生以前也很好的,为什么这次会这样?

6,湖北省中医院

开学之初,与武大的陈老师一起吃饭,说起我的湿疹。老陈说湖北省中医院有一位姓皮的医生,治疗湿疹很有一套,而且他为人很好。说实在话,现在的医院,尤其是大医院,已经越来越不像医院了。至少,医生们大多不怎么看病了。进了医院,就是各种检查,然后就是开钱拿药。医生的工作,不是诊断,而是开单子,开处方,卖药,拿钱。我以前就听说过,湖北省中医院是很少很少的还在看病的医院。听老陈介绍之后,我就在网上预约了挂号。不是很贵,才二十多块。

皮医生的诊室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只是一层楼上的很多诊室之一。不过说来也够特别的,别的诊室门口没人排队,室内冷冷清清的;皮医生诊室外面,坐着和站着的,都是候诊的;室内,还排着一群。诊室实际上有三个人在工作。皮医生之外,另外两个可能是他的学生。一位负责预诊,另一位负责开处方。皮医生就负责诊断。

我们常说“医者仁心”。作为医生是需要一颗仁慈仁爱之心的。患者走进医院,本身已经处于痛苦之中,需要得到仁爱和慰藉。如果医者表现出冷漠和麻木,甚至是嫌恶和不耐烦,患者的痛苦将大大增加。说实在话,我所遇到的太多的医生,既无医术,也无医德,他们似乎将患者看成是失败的人,多余的人。他们对待患者的表情,就是排斥和嫌恶。长期以往,我对医生通常是不抱希望的。皮医生不是这样的。他内心的仁慈是从外表可以看得出来的。即使很忙,忙得没时间歇下来喝口水,他还是很耐心地观察,询问,把脉。他的脸上一直是仁和的笑容,他的眼神一直是慈爱的光泽。

关于我的湿疹,我之前看过的医生,没有一个给出一个病因的解释的,也没有一个对治疗有信心的。只是要求你买药,吃药,却不告知病因何在,也不告知治疗的可靠性如何。皮医生不这样,在详细询问之后,对病因给出一个确定的分析,对治疗也给出了一个确信的判断。

第一次,开了饮用和清洗的草药,有点贵,八百多元。只要有效果,贵一点还是可以承受。一个星期下来,效果出现了。至少,患处流水减少了;瘙痒似乎也有好转。第二周,开了药水,还有涂抹的膏剂。这次只花了三百左右。又一周下来,流水似乎停止了,患面扩大的趋势也止住了。只是脚掌部分出现的龟裂增加了。第三周再去,又开了饮用的草药,还有一种进口自爱尔兰的膏剂。那膏剂很是昂贵,大概二十克的东西,居然要一百七十五元。不过,那玩意儿应该是好东西。配合吃药,涂抹那膏剂之后,脚掌的龟裂很快好了;更神奇的是,左小腿外侧的患面居然好了。那个顽固的湿疹患面,已经折磨我好几年了。

我的湿疹其实只是一个小问题,但这个小问题也够折磨我的了。我一直在告诫自己,多锻炼身体,尽量少上医院。能够碰到皮医生这样的好医生是个幸运,但皮医生这样真正的医生已经很少很少了。很多情况下,被迫进入医院,可能不是治好了病,而是带来更多更重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