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假期,四处游荡(19):
大理:聋子大叔来电
2018-1-31
早上,我正在客栈楼顶平台上欣赏风景,接到聋子大叔打来的电话。聋子大叔说,这些年党的政策好,村里乡亲的住房问题得到解决。尤其是这一年来,村里有十几户人家都新盖了住房。他们家也在国家补助下盖了新房。
我知道,聋子大叔家根本算不上贫困户,他一个儿子在昆明有住房,另一个儿子在县城有住房,他根本没有必要在老家再盖一所新房。况且,他的老房子还在,那曾经是全村最好的大瓦房之一。聋子大叔评上“贫困户”并得到补助,百分之百是捣了鬼。
聋子大叔接着说,他虽然早就退下来,不再担任村里的领导,但他二弟张少明现在是村里的支书,村里的大事情还是要他帮助管管。为了对党的富民政策表达感谢,他们决定在村里恢复中断很久的彝族祭山活动。为此需要一些费用,希望我支持一点。
祭山本来是彝族春节期间的重要集体活动,在大年初二举办。说是祭祀,我记得的主要就是聚餐和娱乐。那时候村集体养了羊,大年初二的时候就杀羊聚餐。在村中央的篮球场铺上松毛,摆开阵势,大吃大喝。只有一种菜,也是主食,就是羊肉。唯一的饮料就是白酒。每个家庭,都只派男性参加。聚餐之后,就到村后的山上结网捕鸟。说起来,那是贫穷时代难得的集体娱乐。分田单干之后,再没有集体财产,没有牛羊可杀,祭山活动也就中断了。
我在老家的那些年,聋子大叔还在当生产队长,祭山活动都是他组织的。聋子大叔有时候会胡搞。有一年,他居然自作主张杀牛来祭山。我们村里本来没有大牲口,后来的所有的大牲口都是我父亲出钱从外地买回来的。祭山之后我父亲回家,得知聋子杀牛的事情,异常愤怒,动议上级停了聋子一年的职。
我暑假回老家的时候,张少明二叔跟我讲过这个事情,当时我的意思是我不直接出钱,而是为村里公房办事提供一套餐具,包括锅碗瓢盆。他们估算了一下,大约需要五千块。我这样说,是我弟弟的建议。我弟弟说,村里曾经找他帮忙,从县里某机构要了50吨水泥,说是要修水井。可是村里几个领导拿到水泥之后,转手就卖了现钱,当街就分了。村里办事确实需要各种用具,但如果给他们钱,他们很可能分了用了,真正办事的时候,还会四处找人要钱。
对我提出买锅碗瓢盆送回去的想法,聋子大叔竭力反对。他说,锅碗瓢盆有人认买了,你们就不要管了,直接给钱就可以。还说要给我账号,要我直接打过去。我还没有答应,聋子大叔又问我能够出多少钱。我一时没想到这里有个套,就说三几千块吧。聋子大叔接过话,那我就按三千块记下来吧。这就算我答应了他三千块了。
我有些不放心,接着问聋子大叔,他们究竟是要搞些什么活动,怎么花钱。聋子大叔说,也就是把乡亲们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唱唱山歌。听着听着,我心里有些不踏实。如果是搞公益活动,多出点钱也无妨。如果这几千块是给他们几个村干部拿去吃肉喝酒,那就成了坏事了。村民们知道了,可能还会批判我。
听出我有些怀疑,聋子大叔居然给我做起了思想工作。他说,他弟弟张少明现在虽然是村里的支书,但说话不算数,没有威望。村里真正管事的是老王家的人。老王家是汉族,与我们阿武族赵姓和张姓两家是世仇。这个我知道,我父亲的爷爷,曾经是村里的管事,就是被王姓勾结土匪杀害的。聋子大叔的意思是,王姓的村长与张姓的支书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就是两族世仇的表现。他希望这次热热闹闹搞好祭山活动,给张少明壮胆助威,提高他说话的分量。
我听着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来是件好事,怎么会扯出这些乱七八糟的陈芝麻烂谷子出来?我说,说这些没有意义,也不要搞什么吃吃喝喝的,过年就好好过年,大家都快快乐乐的,不如你们就搞个山歌比赛吧。聋子大叔立马接过我的话说,山歌比赛是要搞的,姓王那家从省上要到了六十万,就在我们村里搞山歌比赛。我们搞的活动也是整个比赛一个部分。不过,我们拉到的钱,就算是你二叔张少明的贡献。看起来聋子大叔一时是难以从世仇中自拔了。
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我接着与阿桂见面,他说想过年时候跟我到老家,看看我们那儿的风俗。我于是说起唱山歌的事情。阿桂提出他可以赞助一万的经费,只要在比赛现场拉个条幅就可以。
这当然是件好事。第二天在巍山,我给聋子大叔打了个电话,说了说阿桂提出赞助的事儿。聋子大叔急迫地问我可以赞助多少,我随口说了个七八千吧。我这样说主要是要防止他得寸进尺要涨价。我其实是保守地说出一个数字来,想不到又被聋子大叔记在账上了。至于讲到拉条幅及企业冠名的事情,跟他讲不清楚,我就让转告支书二叔给我个电话。
我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对聋子大叔完全没有防范,而且没有意识到村里办什么事儿实际上是与他无关的。不过好在我还没有把钱打到他的账户上。晚上张少明二叔给我电话,提供一些更可信的信息。村里唱山歌倒是有那么回事儿,不过还没有落实。确实是村里几个年轻人参加县里文化局什么活动获了奖,奖励就是资助60万在我们村里举办全县的山歌比赛。不过,事情还没有落实。不仅资金没到位,比赛事项也没有批下来。因为年关将近,估计落实的可能性不大。
最重要的是,村里也不打算搞什么祭山活动,也不准备搞什么聚餐,只是想联系周围几村搞个篮球比赛,需要一点奖金的资助。还说,这个问题其实已经解决了,原来在县里当局长的何某某答应了三千块。这样说来,我从阿桂那里拉的一万块赞助就可以取消了。
又过了几天,我到了昆明,又接到张少明二叔的电话。
说是篮球比赛取消了。联系不到几只队伍,搞不起来。不过,还是要我支持一点经费。村里的老干部段二叔去世了,要用新近盖好的公房办事情。还是像以前说的那样,希望我们家出点钱来采办用具。又说原来何局长答应的三千块可以用来碗筷,希望我们兄弟负责买桌椅。我母亲听说此事后,出了四千,加上我的三千,足够了。
过年期间我没有回老家。从老家得到的消息是,山歌比赛没有搞成,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批文。前两天我回到武汉,又接到张少明二叔的电话,说段二叔在过完年才发丧,在村里公房办的事儿。还说谢谢我们一家提供的资助。
最近一段时间聋子大叔一直没有给我电话,我估计他也明白他的小把戏已经露出马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