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初学者（36）：等价交换
2019-10-28
价值规律是商品经济的基本规律，它要求商品价值量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要求商品交换遵循等价的原则。
二十几年前我还在另外一所大学任教，有一位姓安的同事，特别牛皮哄哄的。一个周五的例行会议上他跟我讲小话，说价值规律是一个虚构的命题，并不存在价值规律这个东西，那口气有些傲慢。牛皮哄哄的老安主要讲微观经济学及宏观经济学，他可能对我讲授的政治经济学有些偏见，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那时候我们大多数同事对老安的态度就是鄙视，因为他一贯自傲，狂妄，鄙视所有的同事;人们对他的鄙视的回击就是鄙视他。我跟他的关系还好，我了解他做的学问，他要找人讨论学问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后来，老安不务正业，将主要精力放在社会事务上，他的课安排不下去，就都交给我上了。当他讲价值规律是个虚构的命题的时候，我高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可能理解休谟的怀疑主义。在休谟看来，被我们看作是必然性的所谓规律其实是虚幻的；没有必然性，只有概率。只是因为我们生命的有限性，才会将高概率事件理解为必然性。我先以为老安想要说的是这个意思，接着讨论几句就发现，他的认识远远没有到这个层次。他之所以否定价值规律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想当然地认为政治经济学都是教条。那时我就想，马克思说的真是不错，西方经济学就是在事物表面打转转的庸俗经济学，习惯西方经济学思维的人们是很难达到马克思的理解深度的。
价值规律的两个内容，一是关于价值决定，二是关于价值实现。商品价值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在前面已经有过较为深入的讨论，这里就主要讨论一下等价交换。
所谓等价交换，就是要求参与交换的两种商品在价值量上相等。1只羊=2把斧头，就是要求二者价值相等，要求生产1只羊耗费的劳动等于生产1把斧头耗费的劳动的2倍。如果牧羊人和铁匠之前分别从事过对方现在的工作的话，对生产两种商品的劳动耗费是大致了解的，他们所提出的交换比例是可以反映价值比例的。在货币产生之后，价值通过货币来表现；用来表现商品价值的货币数量叫做这种商品的价格。这样，等价交换就被理解为价格等于价值。
等价交换要求价格与价值相适应，不是要求价格总是等于价值。事实上，价格是不可能一直等于价值的。在生活中，我们是看不到价值的，我们看得到的是价格。价值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受制于劳动生产率。如果没有技术的进步，就不会有劳动生产率的变化，就不会有价值的变化。但是，价格却总是变化的，经常变化的。价格变化的影响因素是供给和需求。供求受很多因素影响，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供大于求价格下降，供小于求价格上升。但无论价格上升还是下降都有一个限度，到了限度之后就会反向运动。供大于求则价格下降，下降到一定程度，供给力量减弱而需求力量增强，则相反运动出现，价格会趋向中轴运动。反之反然。从价格围绕着一个中轴运动这一事实，我们就可以判断价值的存在。同时，这一现象也正表明了价值的运动形式——价格围绕价值波动。我们一般讲对价值规律的作用，也就是价格变化引导资源配置，正是通过价格围绕价值波动实现的。
在价值规律的两个要求中，等价交换是核心的要求。
因为交换的参与者是平等的经济利益主体，有着独立的经济利益。人们参与交换，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谁也不愿意吃亏，谁也不愿意让别人占自己的便宜。只有交换是等价的，人们通过交换实现了平等的利益，交换才可能持续下去。
等价交换的问题在历史上很早就讨论过。亚里士多德的时候，讨论过“公平交换”的问题，提出交换要持续，就要求在交换物之间建立等同性。后来，圣奥古斯丁（354-430）提出“公平价格”的概念，要求世俗的商品交换要遵循公平的原则；他提出的“公平价格”就是市场上长期内得到人们认同和实施的平均价格。古罗马时期，政府设立“公平价格”的实施及监督机构，有权对违反者进行惩处。在中世纪，教会提倡的“公平价格”以自由和自愿的讨价还价为基础，同时对欺诈和强制买卖提出惩戒措施。在中世纪“神学泰斗”托马斯·阿奎那（1227-1274）那里，“公平价格”是由劳动和效用，供给和需求共同决定的价格，是为保护市场和交易而制定和实施的仲裁价格。可见，等价交换是维持交换持续性的重要原则，它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商品交换的长期发展中。
交换的发生，可以从效用的角度来解释。两个人都穿43码的鞋子；甲有2只左鞋，他穿2只左鞋的效用是10个单位；乙有2只右鞋，他穿2只右鞋的效用也是10个单位。二人分别穿2只左鞋和2只右鞋的总效用是20单位。如果二人进行交换，各穿1只左鞋和1只右鞋，效用分别是20单位，总效用就是40单位。二人各穿左鞋和右鞋使总效用增加了20个单位，这种好处是交换带来的，叫做“交换剩余”。我们说交换也创造价值，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价值不是马克思经济学从劳动意义上讲的价值，而是现代经济学从效用角度讲的价值。交换得以发生，在于“交换剩余”的存在；交换得以持续，还应该使交易参与各方能够不仅利益均沾，还要利益均衡。
之所以交换过程要求等价，还可以借用边际效用递减作进一步的解释。假设参与交换的两种商品，按照100对100交换；交换完成之后双方的评价都是100，则总效用是200。这是等价交换的结果。如果交换不等价，其中一方占了一方的便宜。一方占了便宜，其收入是150；另一方吃了亏，其收入是50。假如货币也适用边际效用递减原则，则占了便宜一方增加50收入带来的效用是低于吃亏一方减少50收入损失的效用的。这样，不等价交换的结果，总效用将小于等价交换情况下的200。既然不等价交换意味着社会福利的损失，最好的策略当然就是等价交换了。这个理论是英国政治哲学家和经济学家杰里米·边沁（1748-1832）在讨论赌博的社会福利损失中发现的。在打麻将中我们大多会有这样的体验，输钱的痛苦是大于赢钱的快乐的。各人心态不一样，也会有相反的心理，但大多数人可能属于前种。
当听到有人对价值规律的嘲弄和贬低时我有些不舒服，我认为这种嘲弄和贬低是卖弄和偏见，也是理解力不足的表现。可是，即使弄清楚了马克思经济学的意思，要将它给学生解释清楚还是有困难，于是就只能借助于清楚明了的西方经济学。西方经济学的解释从现象入手，结合人的主观感受，浅显，明了，清楚。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要深入到事物内部，揭示本质性和规律性的东西，固然深刻，却也晦涩。不过，马克思说万事开头难，过了这一部分就容易理解和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