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不需要拯救,诗人才需要拯救


  我的朋友早就下过定论:如果要靠稿费吃饭,先要饿死三回。30岁的诗人余地就靠稿费吃饭,包括靠稿费交房贷。

  前天的消息,余地选择了自杀,没有留下一点余地。

  对诗人的死,至今仍印象深刻的并不多,上个世纪90年代最为轰动的是诗人顾城之死。而在上世纪80年代,则是诗人海子的山海关卧轨。

  三个年代,三个诗人。这中间唯一的规律是,从海子开始,诗歌的生态越来越糟糕。这起码说明,诗人的死亡并不能拯救诗歌。

  不止于此。海子之死,使我们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句经典诗句愈加尊敬,而顾城之死,也使人们主动地进入诗歌。余地之死带来了什么?或者说,余地之死会让人们记住哪一句诗吗?

  有人评价说,余地是因为生活困难而自杀。而舒婷也说过,顾城如果不是贫困的话,他是不会走上死亡这条路的。这种共同性,容易使人联想到海子。是的,海子同样生于贫困,和顾城、余地的无业不同,海子曾经任教于大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饿死诗人的诅咒里,如果仅凭稿费吃饭,他只能贫困。

  但是,我还是必须残忍地说明,余地之死带来的社会影响已经几乎和诗歌无关了,他死了,他的诗歌能够流行吗?能够被书商整出商机吗?难!

  过去,人们就诗人之死关注的是“贫困加诗歌”,这回,人们只是在那儿长嘘短叹“贫困”,除了“贫困”,还是“贫困”。这一点,和对一个普通行业的人自杀的痛心几乎一致。

  在获悉余地死亡的时候,我曾经开过一个不恰当的玩笑:如果他写时评,就不会死。其实,不管是写什么,能够写出来的,比如做一流的时评家,还是凤毛麟角——我指的是写出名而且靠写作养活自己。而做诗人,如果是业余的,那就没有可能。——请问先生你到哪去发表啊?《诗刊》,行业的老大,可是现状怎么样圈中人心知肚明。阵地危矣,业余的诗人还能“饭否”?

  虽然在诗歌的成就上,难说余地和顾城、海子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是,在号称诗歌需要拯救的年代,一个非著名诗人的死亡,因为容易和声势浩大的拯救诗歌的企图相联系,故而诗人之死的社会影响力在本时代较为清晰,甚至因为这个而可以成为一个时代的重要文化符号。

  现时关于诗歌的拯救,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不管当事者承不承认,诗人裸体读诗、诗人争吵、诗人天价卖诗……都被归于这一企图。对这种企图的拒绝承认,一点都不好玩,既不能体现宁死不招供的气节,也不能体现言行者的清高。

  正是在庸庸碌碌、鸡飞狗跳的氛围中,余地事件发生。我没看过余地的诗歌,自然也就不了解他对于“犁花体”、“乳房诗歌”的看法,但是他的死,从各种客观的意义上而言,没有能拯救诗歌。

  但是,比起那些做作的拯救闹剧,余地对内心精神世界的坚守,仍然值得尊敬。

  除此之外,我要说的是,诗歌不需要拯救,诗人需要拯救。诗人需要拯救,原因和意义差不多等同于拯救民间的艺术(含艺人)。而且,对于任何一个绝境中的公民,社会都有拯救的责任,诗人当属其列。

  诗歌不需要拯救。原因是,如果今天的诗人只会“犁花体”、“乳房诗歌”,除了这些什么经典都玩不出来,那么四岁小孩也能扛起衣钵,街上的混混也能瞅机会改行,如此群众基础,全民皆诗人,还拯救个屁啊!而如果今天的诗人能写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或者“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么更不需要拯救了,然而今天有谁敢说能!

  说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高中时我和同学疯狂地爱着这句诗,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美女同学问我,我当时还胡绉了一番,16年后仍感到脸红。今天专门查了一下资料,对元缜的这诗和他的经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顺便也怀了一下旧。我突然明白,诗歌从来没有离开我们这个时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动我们灵魂最多的难道不是诗歌吗?

  山在那里。“诗”也在那里。不能生产诗歌的年代也不等于没有诗歌。我们还有海子和杜李、元缜……。我们的诗歌高峰从来没有降低过一分,降低的只是诗人或者号称的诗人自己,包括诗人的写作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