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我们这一代率先反思

陈家桥

我们70后，假如这个称谓还成立的话，我宁愿这个所谓的代称进行率先的反思。其实，现在所有的作家都应该反思，我的意思是不仅仅像巴金所提倡过的那样去反思，我们应该在新的真正的从骨子里肉体里直至到盲肠里的反思。因为我们必须清楚，这个时代还远远没有被表达清楚，还有多少值得歌颂的没有被歌颂，还有多少值得去批判的却从未触及。这个大的时代，以一副巨大的皮囊触目惊心地摆设在面前，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语掩盖在众声喧哗之下。缺乏质地，无法尖锐，疲倦，困顿，乏力并且退缩至远处。

当那么多在经济成长时期的不均衡、不正义，当那么多新事物以危险的丑恶横空出世时，没有人阻拦，一切都即刻合法，遮蔽着良心。作家没有任何发现，而这不论在70后一代，还是80后一代人身上，都共同出现。我们既是这个失语的主体，我们也是牺牲者，一种原地不动，对于时世丧失了体温感知的愚钝的一代又一代。所以我说就从70后开始反思，就让当初媒体所命名的这一代，成为摧毁腐朽，障碍和自私的一道刀剑，以整排的身躯往前扑去，去反思。到阳光下边，雨水里边，到最黑暗处，关照着诗歌一样的核心处，去思想。

我说过，至少我们读过书，受过教育，我们从贫困时代长大，我们这一代跟80后不一样，我们还有能力去意识，去对应我们应该能感受到的那些残酷，所以反思起来是可行的。我非常欣赏韩东的一句话，他说得意的人都是可笑的，令人厌恶的。是的！如果我反思，我首先要谈的就是都别太得意，不要为什么所谓的大好局面，为一片温沌局面去高兴，应该反思，应该让笑敛住，记得还有那么多丑恶，卑劣，以及苟且的罪恶依然在发生。社会结构的深处，还有那么多不合理，而作为作家，创造力如此困顿，如此低能，没有一部作品能戳痛哪怕一只最敏感的昆虫。没有一阵雷声，能惊动大地那深处的微小的欣喜。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想70后可以反思，当60后纷纷主流，当80后还在青春，70后可以反思，可以充当炮灰，假如能打出去的话。反思，我想说的是，它不仅仅是一种能力，好了，我觉得反思就是一种态度，不是写作那么简单的，它是全方位的，是主体的，是一种立场，一种看法，也是一尊严。

我跟梁小斌说过，这个时代像一只蛹，它拥有奇异的速度，但惟独时代自身在沉睡中丧失了惊悸的可能，没有针，没有刀锋，失语的人群，失语的主体，失语的文化，所有人都成了既得利益者，这是一个巨大的怪圈，一个莫名其妙的混沌结构，居然没有人意识到有所丧失，居然没有人对利益有一种清晰的认知，所有的利益都让人沾沾自喜，有如天赋，所有的人都在感恩，这是什么一个道德水平，这是什么一种作风？我觉得可以反思了，早就可以反思了，必须把反思作为一种常态，所有的争议都是面子上的，70后，80后，都是牺牲者，都是失语者，首先要慨叹起来了，要长吁起来了，所有的骄淫都没有意思。

这个时代的作家普遍没有成就，没有风格，缺乏骨质，缺乏激烈，不跌宕，不起伏，像一汪池塘之水，江河哪去了？大海哪去了？我们应该反思。没有重量级作品，没有呼喊，没有一种矛盾，没有辨证的矛盾，那么的温情，谁有主张？谁谈得上有主张？可以反思了，都可以反思，谁也不比谁高尚，惟有卑贱和从众，像可怕的瘟疫一致地控制着所有的文化人。可以反思了，当创造力不再，无新形式可循，还有什么可以怜惜的呢？不如就反思而反思，把反思挂在嘴上，至少这样使后人意识到前边的人没有丑到顶点。当然，首先不要得意，不要为拥有的一切得意，要善于发现一些矛盾，发现一些痛苦，把这种痛苦当成一种救赎，使我们能够清醒，能够决绝，不那么温柔和造作。我们需要反思的时刻真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