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权社会是一种“西格尔症”
“西格尔症”是美国外科大夫西格尔发明的一个术语。西格尔此人非常有意思,尽管他从事的外科手术极不具有神秘性,但他本人却极度迷恋人世的精神因素与神秘构成。他不仅是一位医术精湛、普受欢迎外科医生,而且还是两本畅销书《爱·治疗·奇迹》和《自然疗法——人体自我康复》的作者。后一本书,著名心理学家卡尔·西蒙顿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西蒙顿曾说:“我们为西格尔的《自然疗法》感谢上帝,因为这部著作现在事关,将来也必定事关全人类的幸福。”评价是顶级的。
在《自然疗法》名为“症状与征象、梦、图画”的第二章,西格尔写道:“有时候,疾病让患者得到患者所需要的照顾与关切也极富成效,乃至患者周围的人都为患者的需要而奔命,竟弄得筋疲力尽。在生理诊断中,有种症状我称之为‘西格尔症’。当一家人来到我诊室时,除一人之外其他人皆显病态。我顿时就明白,惟有此位未带病容者才是真正的患者,因为此人不人道地利用、操纵与控制着其他每一个人。”
我认为,“西格尔症”这个术语极富启发性与道义内涵,因为它让我们能从另一视角去打量极权社会的“西格尔症”病候。从某种意义上,这与“反推定理”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在想,要是你弄懂了“西格尔症”究竟所指为何,那你就不难辨明:在一个反向的、加负号的、瞎绷、牛哄而摆谱的时代中,那些表面的高伟、俊杰、体面、成功、荣耀、健硕,那些个明星、讲坛师、玩字匠、出镜人、分红者、偷乐或明乐的家伙在西格尔病理学的语境中,实际上刚好具有完全相反的含义。即是说,在这样的时代,胖的意思是瘦,健的意思是病。同理,美的意思是丑,荣的意思是耻,牛的意思是贱。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是这样?我的回答是:因为极权社会打造的是一个零和博弈模式,它患的就是典型的“西格尔症”。其主要特征是:贬损其他,抽活独我;加固皮壳,摧残瓤子;个别聪,大家就愚;少数赢,多数就输;点线红,块面就霉;中心亮,边缘就黑;外表香,内里就臭。因为极权社会其“骨头”的刚硬是以其血液的坏死与筋肉的腐烂为代价的;局部的强化是以整体的弱化为前提的;短暂的福乐是用长期的阵痛来换取的。正如西格尔所说,当所有的人都显病态时,那个唯一不显病容的人实际上就是真正的患者,因为他不人道地利用、操纵与控制了所有的人。当然,这个唯一不显病容的人有时也可能是一个团体,一个帮派,一个阶层。这个时候,一个团体、帮派、阶层的所谓不病是由其他团体、帮派、阶层的大病来养着的,前者极端的霸道是由后者彻底的奴性来成全的。社会总审计、总审核的结果仍然是病得严重。
实际上,“西格尔症”这一术语还有一个精彩的引申。即,在极权社会中,我们似乎总能发现一种反比关系的普遍存在。比如那些文化明星,那些聪明人的聪明带给大众的并不是开智与破愚,而是愚蠢者的更愚,嵌陷更深;那些影视大腕,成功编导所从事的一切实际上与任何艺术、人文的内涵毫无关系,所干的勾当只不过是最充分、最成功地利用了广大愚蠢者现存的愚蠢优势与潜能。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些耍猴技艺高超的人,而不是什么自封或傻子们追封的艺术家、文化人、知识精英、影视大师。
还有一点我想补充说明,“西格尔症”这个术语不仅让我怀疑,当所有的人都病了的时候,那个唯一不病的人可能才真正地病了,而且让我思考,这个表面不病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导致所有人得病的病因,或者至少可以说是加重这些病人病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由此看来,集权社会可能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其实就是一个以病养病,以病造病,以病促病、以病撑病的“西格尔症”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