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对这个国家研究越多，困惑就越大。”一位专门研究中国问题的美国学者对我这样感叹地说。西方人，尤其美国人最讲方法论，不是把某一模式架构硬套到中国的实际问题上，就是将后者强塞进前者中去，对中国改革开放的研究也不例外，就象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所断定的：“经济学是一门按照模式进行思维的科学，而模式本身又夹杂着艺术，这种艺术就是能选出适合当前世界的模型。”倘若既不能“硬套”，又不能“强塞”，便“失去”了问题。最大的困惑就在于此，所谓“失去”，实际上是太多的问题如大团的乱麻，根本无从下手理顺。中国的每一个问题，后面都有一大堆“背景”的问题，而每一个背景问题，后面又有更大堆的深层“背景”问题，问题的链接套着问题的链接，循环往复，以致无穷。中国民（私）营经济的问题不是最令人困惑的，也是最令人困惑的之一。

追踪本书的主题，用了大约20年。能完成这本书，除了对中国社会发展的关注和责任感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了却李定先生的一个期盼。李定先生，担任过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当时任中华工商联党组书记，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会长和中国西北地区经济发展促进会副会长。李定先生整个晚年致力于民（私）营经济的研究和探索，发表过200余篇有关文章。早在1997年，李定先生就从一些主导性因素发展入手，作出预言：21世纪――民营经济将成为中国经济主体的时代。（李定，《李定文集》，第1207页，中国工商联合出版社，2003年）中央统战部副部长胡德平先生曾这样评介说：“李定同志作为统战部、工商联的主要负责同志，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要发展中国生产力，一定要大力发展民（私）营经济这一中国的基本事实，把发展民（私）营经济看作一个进一步调动广大人民的积极性，组成浩浩荡荡的发展生产力的大军，是比别的同志认识得更早，而且也是做了大量工作的。这对于观念的改变、政策的制定应当说都是有重要意义的。”（胡德平，“《李定文集》序”，《李定文集》第5－6页，中国工商联合出版社，2003年）

由于各种机缘，与李先生早有接触，我所熟知的几个老前辈，包括在北大的导师已故的任华老教授和在美国的同事已故的何燕辉老教授，都是他在西南联大的校友或同学。我本人多年从事社会、政治、法律和经济哲学的研究，与李先生的领域有某种交集之处。

    1996年，李定先生再次来美访问，在加州大学伯克利校区作了学术讲演，题目是“红色中国与民（私）营经济的现状和未来”。我同他就这个题目进行了数次长谈。李先生相当“礼贤下士”，当年多次说，希望能在海外有一部关于中国大陆民（私）营经济发展历史的书。后来我猜想，大概因为当时这个题目还很敏感，国内不宜出版；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旁观者清”的古老说法使然。我对这个问题也已作过追踪。这次正好在李先生的鼓励下，不谋而合地决定启动。后来几年中，出了一些东西，本书部分章节雏形曾登载或连载在中英文各种学术刊物上，但不尽人意。写作过程也断断续续。但在此期间一直承蒙李先生的指教。1999年，李定先生第三次访美，我帮助安排了他对中国民（私）营经济问题的学术讲演，受到美国主流学术界的欢迎。这又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本人也与李先生作了进一步的交流。在这里，多次提及李定先生，本意并非想“拉大旗作虎皮”，借所谓高官名贵来壮大本书的声势，而是对党内有这样远见卓识的人士感到庆幸。

很不幸，2000年5月29日，李先生溘然长逝，本书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撑。但写作并没有完全停顿，只是速度更慢了。每次都想观望一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物出现。1977年至1983年，我就有意识地针对早期改革开放中出现的问题访问过天津、山东、上海、江苏、浙江、安徽、湖北、四川、贵州、云南、湖南、河南、河北等地。近20年来，为了进一步探索民（私）营经济的问题，我经常往返于北京，并去过上海、广东、江苏、福建、云南、辽宁、河北、河南、山东、湖南、湖北、江西、四川、陕西、甘肃、新疆、西藏等省市自治区，以及深圳、珠海、厦门等经济特区进行了实地考察和搜集材料。为了加以比较，作者还对我国台湾、香港、澳门等地区，并对越南、古巴、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马其顿、阿尔巴尼亚、“东德”等所谓原社会主义国家，印度等一些发展中国家，以及西方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访问考察。

我多次见到李定先生的夫人李美全老人，她是北京大学哲学系1948届的毕业生，比汤一介教授高两届，与我算是忘年老系友。每次李美全老人总是有意无意问及这本书的状况。2004年，老人还亲赠刚出版的三卷本的《李定文集》给我。在这里顺便提及一下，她在共和国刚建国那阵子，还当过毛泽东秘书班子的成员。这位已达80余岁高寿的老人对中国翻天复地的社会转型感慨万分，当听说本书接近完稿时不由长叹了一声，也许对亡夫往事种种勾起思念。

算是10多年磨一剑，书终于完稿。但李定先生若在世，恐怕对它不会满意。我想，粗糙、纷杂，还有疏漏是本书三大败笔。尽力了，也就够了，友人的话也许可以作为自我安慰的遁词。我要感谢李定先生的女儿雪野所提供的有关民（私）营经济的资料。

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美国科发出版集团公司的老总张辉先生，没有他的鼎力赞助，本书也许就会永远“藏之秘室”而不见天日，因为作者接洽过的不少家“国营”出版社均以各种理由谢绝此书稿。看来，也许“宿命”使然，这本专写“民营”经济的书也只能由“民营”出版社给出路了，这倒是名至实归。张先生所创立的“科发书业”本身就是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一个范例。科发书业自1991年4月创业以来，在张董事长带领下，历经艰辛，现已形成子公司遍布全国各省会城市、年出版新书200多种、年发行上亿元的中国首家民营出版发行企业联合体，而美国科发出版集团公司也是科发书业向海外进军的一条支线。作者亦是张先生主办的《世界华人周刊》热情读者和作者。

后记

随着本书主题所托起的翅膀，作者在历史的天空翱翔了一番，体验到了阳光和大气，也感受到了乌云和乱流。大地似乎尽收眼底，一览无遗，但匆匆掠过，所有的景物又那样模糊不定。当飞到自己能力的极致，便有摇摇欲坠的恐惧。对真理好象做不了什么，对谬误也好象做不了什么。似乎只能做的是尽量让本为真理的“谬误”多少还原一点面目。探索面对的客体，千变万化，无限丰富；而实施探索的主体，即作者本身，又是如此的欠缺和局限。“学习经济学，似乎不需要什么高度的持有的天资。从智力上来看，跟哲学或纯科学的一些学科比起来，不是很容易吗？这门学科看起来容易，但是能学得出人头地的却很少！这一难以理解的现象似乎是在于，作为一个杰出的经济学家，必须具有种种才能的结合，这一点是很难能可贵的。他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数学家，又是历史学家、政治家和哲学家。他必须精通的是把他要说的话写下来。他必须善于运用思考力，从一般原则推断出个别现象，在思想奔放中，既要触及抽象的方面，又要触及具体的方面。他必须根据过去，研究现在，推测未来。对人类性格及其风俗习惯的任何方面，他都不应当完全置之度外。他同时必须保持着既不是无所为而为之，又不是不偏不倚的态度，像个艺术家那样地头脑冷静和孤芳自赏，然而有时也必须像个政治家那样地接近尘世环境......。”经济学泰斗凯恩斯的这段名言，也许是作者这种心态落差的注脚。

附《中国当代民营经济史评》目录

导言从“伟人经济”谈起
30年，国人活来活去，内心还憧憬着什么？
今日韶山冲与虎头沟当代民  （私）营经济的缘起   有关“民营”与“私营”的概念之争  当代民（私）营经济的现状  台湾地区的私有化过程
对本书的一点说明
引子凤阳花鼓
历史变革的原动力，大都在于老百姓连最后一口饭都快没有了。就这么简单！

第一篇绝境与生路——经济转型的风险取向
中国经济从此以其远远未尽的舒展，覆盖了历史的光荣。
第1章 萌芽破土
铤而走险的“不归之路” “独辟蹊径”与“静观坐等”
第2章 两起一伏
初生乍起  偃旗息鼓  姓“社”还是姓“资”？  再度兴起
第3章 蓄势待发
农村转向城市 产业变革 区域分布
第4章 隐显相映
显形和隐形的民企 “红帽子”与“摘帽子”
第5章 资本崛起
剩余价值新解 从百万富翁到亿万富翁
第6章 新型另类
老板众生相  智力投资  政治诉求  问卷调查的启示

第二篇汇流与大潮——经济改革的多维张力
发展机遇的全面上升，焦点最终指向国人、国土和国制本身。
第7章沿海升级
机遇与压力 结构调整 西征与北战
第8章 大潮西卷
综合势差分析  开发大西北  中部崛起  沿边经济开发  辉煌－褪色－辉煌
第9章 集市新生
集市演变与结构 造市运动
第10章 城镇演变
商化小城镇的发展  连接点和催化点  小城镇化——中国农村的准现代化
第11章 冲击旧制
传统体制构架 向传统体制挑战
第12章 打破垄断
全能垄断 民间挑战
第13章 机制更新
失落的功臣 叛逆的企业
第14章 寻谋生机
停滞的“中华帝国” 邓小平的“三级跳远”
第15章 分化重组
分化效应 重组效应
第16章 社会资本
非钱资本  社会资本与贷款  自我资源与无形资本  富豪的五次发财机遇
第17章 派生体制
国企的派生体 开发与共生
第18章 实效主义
中央态度——提出高度原则  省(自治区)态度——停留呼吁阶段
市县（地区）态度——暗提实效主义县市态度——在自我小环境中实施实效主义
第19章 环境局限
传统观念和格局  隐形市场和企业成本  灰色行为与短期行为

第三篇撞击与融合——多重经济文化的相互作用
腾空而起的巨龙赫然发现，再没有比自己更不像自己了。
第20章 观念交替
自我否定文化的侵袭  新群体与新观念  富豪创业的多元类型
第21章 逐富传统
六个“圈”都一样爱钱  孔夫子与孟夫子也重钱  中国古代对私产的界定
“诸子均产”—— 破落循环的继承模式  爱钱的“人民公仆“
第22章 杂交优势
小康社会主义的由来  山高皇帝远姓  “社”与姓“资”的混血儿
第23章 先富者辨
以权谋私  大伙儿一起奔小康  活着就是赌一把  一家个体户暴发的秘密  假冒伪劣产品
第24章 地缘人缘
为了土地闹革命一盘死棋走活了  红与白的宗族势力

第四篇现状与未来——对挑战和隐患的理性认知
民（私）营经济的果实，同时散发出清新和腐烂的气息。
第25章 增长问题
两大客观的局限  民间金融的出路  转变的过渡阶段  混合经济
民企统计数字的“黑洞”
第26章 发展失衡
资本原始积累与自我发展  加速的技术进步  企业规模扩大  竞争人才资源
第27章 国际接轨
经济发展与国际观  走向国际市场  网络文化、手机文化与电子商务
第28章 社会冲突
错位与倾斜  谈谈“仇富心态”  多极群体冲突的分析  “和谐社会”的构想
第29章 多重隐患
“限进歧视”与“隐形壁垒”  在压抑中的民间资本  暴利行业排行榜  腐败与钱权交换  公产变私产的种种途径  诸侯经济与地方分立主义  民族分离主义对经济的破坏  生态问题与经济问题  从三农到四农问题  黑道问题对经济的干扰
第30章 社会完善
民（私）营经济法规化  公民社会与民营企业  公权力与民（私）营经济  民企的商德与职业道德
第31章 深层反思
民营企业家族上演“换帅”大戏  从富豪榜到“追魂榜”  民营企业主失败揭密  民营企业主的“八位”界定
第32章 国际借鉴
西方私有化历史与新潮  东欧剧变及其私有化  越南与古巴的民（私）营经济尝试
结语 走向共赢
黑格尔的“猫头鹰”在夜幕降临时才起飞，而当代国人的“鹰”却选择了拂晓，因为更倾心于飞向新的一天。
“国退民进”大论战  对“私有化”的再审思  并非总结的“总结”

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大事记：1978-2009
参考文献

《中国当代民营经济史评》History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Private Economy,美国科发出版集团公司，国际教科文出版社，2009年7月海外版，ISBN978-988-1712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