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蛋的一边(读书笔记No.163)


 

站在蛋的一边

 

    2009年,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获耶路撒冷文学奖。2月22日在以色列发表的获奖致辞中,他透露了一条非常私人的讯息。这是他写小说时一直记在心里的东西。尽管从未把它郑重其事地写在纸上,贴在墙上,但他却把它刻在了心上。该讯息大约如此:“在一堵坚硬的高墙和一只撞向它的蛋之间,我会永远站在蛋这一边。”

    另外,他在该致辞中还这样写道:“不管墙有多么正确,蛋有多么错,我都会站在蛋这一边。其他人会不得不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时间或历史会决定。如果有一个小说家,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所写的作品是站在墙那边,那这样的作品还会有什么价值呢?……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个蛋。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无法取代的灵魂,被包裹在一个脆弱的壳里。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一堵坚硬的高墙。这堵墙有个名字,它叫体制。体制应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不再受任何人控制,然后它开始杀害我们,或者令我们杀害他人——无情的、高效的、系统地杀。……面对一堵叫做体制的坚硬的墙,显然我们没有获胜的希望。这堵墙太高太强——也太冷。假如我们有任何获胜的希望,那一定来自我们对于自身及他人灵魂绝对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的信任,来自于我们灵魂共聚一处时所获得的温暖。”

    以前算是怠慢村上春树了,他的东西我读得太少。但仅凭他说过这番话,我就觉得我有理由看重他,尊重他。因为他还说过,我们有灵魂,而体制没有这东西。那意思是说,那唯一能与体制抗衡的东西就是灵魂,是我们内心中那种忠贞于本源的不可被剥夺的信念与力量。

    我在想,要是文人们、作家们总是站在蛋一边,站在灵魂一边,那该有多好!因为这样,世界就会取得某种平衡,或至少是一个刺铁与鲜花、骨骼与血肉、岩石与云朵并存的世界。这个世界由于有对蛋的同情、理解与声援,自然就会给墙形成某种无形的压力,而不至于让墙太嚣张、太猖狂、太酷烈。

    但遗憾的是,在物国历时与共时的历史中,总是有那么多所谓的文人、学者、作家、艺术家站在墙一边,站在钢筋水泥、刺铁岩石一边。人性的话语成不了气候,真知的灼见发不出声音。由于如此,一部物国史实际上就成了强骨史、垒墙史,成了践踏鲜花与剔除血肉的苦难史。难道有人会说,一点也不奇怪,尽管风吹过无数次,水流过千百回,但今天的物墙还是修成了它的“正果”,终得以“圆满”。语言实现反义,现实逼近镜像,世界成为绞杀灵性的屠场。事实上,我们已经清楚听见了魔鬼不仅是偷乐,而且更是明砍放浪的笑声。

    我们知道,这笑声是短暂与局域的喜乐,是牺牲大海而抽活一时的一朵浪花,是葬送大山而成全点滴的一粒沙子。但要是那些“体面”的人始终无视春树的讯息,总是站在墙一边,站在刺刀与拳头一边,那这短暂就是永久,这局域就是整全。那我们生活的地方就必然成为一个没有大海只有浪花,没有大山只有沙粒的世界。这世界肯定是少数阴谋家的天堂,冒险家的乐园。即使千人哀叹,万人哭泣也无用。谁叫你们中的那些聪明者、在上者总是要站在墙那边,而不是站在蛋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