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惮世俗可能的攻击和批评,在此几乎可以这么认为:今天中国的社会早已无法承担教育我们自身后代的职责了。这个社会在所有涉及教育的范畴内,既有着苍白无力的内容,也有着平庸无能的校长和教授们。这样的评论,并非臆想,更不是个人的抱怨(我个人几乎没有接受太多这中国式教化),而是殊多事实的证明。这些例子是如此之多,以致不胜枚举,长期以来,每一位中国的家长们所担忧并关注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教育的失明,甚至失聪,还有失去感觉,在中国现已是普遍的现象。这些教育的内容中,早已失去应有的生机,也看不到任何新意,更遑论新思想和新思维了。或许,在我们的集体麻木与不自察之外,一百年或者二百年之后的后裔们再回观这一段教育史,会很讶异他们的那些号称进入现代化的先辈们在教育方面所进行的毫无生气的作为,当然,他们也会抱怨为什么人口如此众多的国家却无人提出任何一个可能更好的教育方案。当然,值得他们怪异的也远远不止于教育这一档子事,然而教育是如此重要,它既涉及整个社会文明的发轫,也是社会创新与进步的基石,庶几,它还是我们完成自我认知与追求、价值实现以及个人幸福感与成就感的根源所在。在当前我们深受身份缺失的困惑之际,教育的无力与无能,将承担十分重要的责任,而且,是不可能逃脱的。
在这里,教育之于社会的意义可以从两个方面来阐释:一定教育的定位,即教育为何的意义。二是教育的经济,即为教育投入多少的问题。在第二点上,有一个基本的数据可以说明今天中国社会的怪异。一方面,是中国每个家庭将教育方面的支出均列为第一经济支出,这一目标,哪怕是最穷苦的中国家庭皆是如此,除非他们因为收入绵薄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供养自己的孩子继继念书而被迫辍学(这样的情况在农村依然很多)。然而,在整个中国,虽然经济不断繁荣,然而三十年来这个国家在教育上的投入实在是少得可怜。2009年美国教育支出占GDP的5.7%,英国占5.3%,而中国远不足4%,而美英加起来的人口之和也不过只是中国总人口的一个零头。2010年的全球大学排名,美英大学占尽前10名,其中6所是美国大学,4所是英国大学,而在中国闻名的学府北京大学不过位列47,清华则更落后到第54,成为二流的名牌大学。这样来看,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在教育上的失败和溃退,可见一斑。
关于教育的定义,及其社会的价值,中国教育界人士是不懂的,或者,至少是知之一半而不能言的。至于政府或者民众,则更加的茫然。剑桥大学历史学教授约翰.邓恩作出的定义是这样的:这就是教育,它是一种特定的自由主义,在一个宽广的政治光谱中,求同存异。这使我想起哈佛门前“要以柏拉图为友,与亚里斯多德为友,更要以真理为友”的校训,也想起孟子所云的浩然之气和“得天下英才以教育之”的话。象邓恩所言的这种“特定的自由主义”,在中国的整个教育史和社会发展史,以及直至今天的价值观中,中国恐怕都难得寻见,而这,也正是我们的教育将近死亡的根本原因。据说,北京大学的校训曾是“独立精神”与“自由思想”八个字,然而六十年以来,这八个字便已消失殆尽,究其原因,是我们意识形态的过度紧张所致。
良好的教育价值就是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有此基石,才能开放兼容,才有诚恳与尊重,才有一个社会和时代的孜孜之求。所有伟大的思想,抑或一切文明的成果,无不以这种兼容并包的教育和示范所养成,一当我们整体失去,要成为一个伟大国家,要培养出伟大国民,要创造出伟大成就,便成了世界的笑话。而现在,这个笑话正在传遍世界,而我们居然还蒙在鼓里。古人有自取其辱的成语,我们今人不知,所以正拿着这样的耻辱戴在头顶招摇过市呢。
这种耻辱并不能因为中国近来财富的堆积得到对冲而消弥,反而,它更成为了包括中国人自己在内对于财富的广泛怀疑,他们要么认为这些国家公布的巨大财富和收入被众多的贪官挪作了私用,要么就认定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这么一份财富。与此同时,因为教育之盲而给中国的种种经济繁荣贴上了一张糟糕的标签,那就是社会道德的集体缺失,这也给今天中国社会的任何一种经济发展成功都蒙上了不可褪去的阴影。这似乎是一个简单的因果逻辑:一个尚未接受到现代文明教育的社会,如果能创造出经济的奇迹,那么世界就会有权来质疑这种财富的真伪与出处,以及它究竟是采用了什么方法获得的?因此,教育在此已不仅仅是教育,而是延伸到社会的全部领域,并产生直接相关与连锁的反应,而教育的被忽略,或者教育在中国的失明,也是这个国家历史的一种愚昧了。
谈及中国教育以及传统,不能不谈到孔子。而对于孔子,我想,应有一个辩证有历史观。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有过两个孔子,一个是个人的孔子,怀抱救世理想而师表于人,弟子三千而出色者也不过百人,与今天桃李满天下而硕果仅数枚的现代精英教育相差不大。作为个体的孔子,其精神,其个人主张的教义,是值得钦佩的,而这种钦佩,也应符合邓恩教授所言“求同存异”的法则,让更多的学说与教义同在,这样,孔子之学,将不同是中华文化教育浩瀚营养的其中一脉而已。我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孔子,将最接近本来的真实。而另一个孔子,则早已不是孔子本身,而是被权力所控制的傀儡,这种把戏在中国历史中司空见惯,然而却一直无人揭穿。但凡一个不开明也不开放的国家或个人,大都会借助一些傀儡来表达某种本质并不光明磊达之事,所以,一个崇尚教育和礼义的孔子是最好的选择,不幸的是,孔子成为了这一选择。不过,即便没有孔子,还会有其它子,或者吴子也行。
不知什么时候起,中国的教育就早已成为仅仅只是引经而据典的闭门之举了。如谓的日日维新,在中国,成为了一成不变的保守旧制,而在教育上,则更成为了保守和愚昧最坚固的堡垒。这也是我们丝毫不再吃惊今天的大学生以及中国教育界以及相延伸的文化界毫无生气和希望的原因。而对于这种死亡教育的救赎,我们都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因为它的确已是无可救药。
克里希那穆提说,自由了悟的世界,乃是精神无疆的世界。了解自我局限、民族和意识制约是如此必要,而“开放”是如此重要,因为心性自由的广阔空间中拥有无穷的能量,也是一切创造力之源。这时,也会忽然也想几千年前那个执意而游说列国以理想的孔夫子,也曾言:士不可不弘毅而任重道远。于是很感叹“士”作为一种独立的个体和阶层于中国的不再,正因为缺失了这样以“特别的自由”并干预于世俗的士者,这个社会集体沉沦,集体失语,以及教育死亡,理想熄灭,便成为了必然。教育,是如此之重要,乃是一条与真理为友的道路。失去这条道路,被奴役,被欺骗和被侮辱就是我们不可逃脱的现实和宿命,而拯救教育,乃是今天每一个中国人的使命,尤其是父母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