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才是春——

让中文译唱 带领大众走近西洋歌剧  郑小瑛

     这几年来，上海和北京的歌剧舞台出现了一片繁荣景象，几年前上海歌剧院在我国歌剧史上领先推出了有预告的歌剧演出季和小规模的歌剧沙龙，去年中央歌剧院急起直追，也在短期内实现了漂亮的歌剧季，今年国家大剧院的第二届歌剧季更是在70多天内汇集国内外12台歌剧剧目演出47场！歌剧—这颗被称为音乐皇冠上的璀璨宝石，正在我国南北恢弘的大剧院舞台上，呈现着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着实令人欣慰！

但是移居厦门十来年的我，虽然曾是我国登上外国歌剧院指挥台的第一人，虽然有过10多年指挥20来部中外歌剧的经验，却只能从上海出版的我国唯一的歌剧杂志上知晓一些来自远方的、有关我国歌剧演出的盛况，同时深深感到，歌剧-这颗宝石，其实还不在多数中国人的视野之中。

这就使我回想起1978年中央歌剧院刚刚从“文革”造成的废墟上重新站立起来时，第一部复排的就是已经演出过100多场的剧院保留节目--威尔第的著名歌剧《茶花女》。那时，所有的外国歌剧都是译成中文演唱的。虽然其唱词译配还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是观众听得懂，加上在10年“文化浩劫”之后，大家对西方文化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期待，更不会去挑剔什么“原汁原味”，因而中央歌剧院80年代在京津宁沪杭等地的巡回演出，观众趋之若鹜，造成了轰动性的影响。最令人难忘的是《茶花女》在有2000个座位的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宫里连演40场都场场爆满的空前纪录！1982年中译版的法国歌剧《卡门》在天桥剧场首演时，由于某种历史原因未能登演出广告，可是闻风而来的首都观众，还是使该剧的首演欲罢不能，竟连续进行了27场！据说去年在国家大剧院的第一届歌剧演出季里，虽然也有中国原创歌剧，但更多的是用原文演唱的西洋歌剧，遗憾的是，投入几百万元搞成的一部戏，却只有4，5场听众！想想也是，你用原文演唱本身就不在乎广大观众是否听得懂，那么观众又为什么要来为你捧场呢？据说那年上演场次最多，上座率最好的还是中文版的《卡门》，这恐怕与观众能够听得明白，也有重要的关系。

1988年中央歌剧院以两部中文译唱的西方歌剧《蝴蝶夫人》和《卡门》登上香港艺术节的舞台，引起听惯了原文演唱的香港媒体的热烈讨论。在我们见到的16篇有关文章中，持反对意见的只有三个人的四篇短文，而其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明白每一个细节其实在唱什么，克服了语言的障碍，我们才能谈得上真正的歌剧欣赏”，“歌词翻译的确很美，而且十分精确，我们即使不看字幕都能听得很清楚，肯定对中国为推广普及西洋歌剧起了极大的作用。”，又如“音乐、内容与旋律力求接近原词，写得很高明，因此听来并无拗口之处，流畅自然，很快便适应下来”。至于赞同者更是说：“以中文演唱，使一大部分的观众看来明白透彻，使演出效果相得益彰。”还说：“过去看原文唱的《蝴蝶夫人》，所配合的中文字幕仅是意译，今次这能使观众直接明白到演员演出时的感情变化，加上各个环节的配搭，包括乐队、合唱、配角等都很平均，使笔者在看第二幕时亦深受感动，这种感动在过去看过多次的《蝴蝶夫人》制作中都未有过。”还有人有根有据地津津乐道：“让所有中国人都听懂歌词，那份价值却比什么都重要！就正如英国、德国、法国、甚至意大利，还不是一样有将（别国）歌剧改成（本国）母语演出的传统嘛！”为翻译歌剧做出过历史性贡献的著名歌剧理论家刘诗嵘2003年就撰文举例道：“在意大利这个歌剧的王国里就常常将华格纳的作品（原为德文）翻译为本国的语言上演，，英国的国家歌剧院更是将用英语演唱世界各国的歌剧明确定为剧院的方针，而与提倡演唱原文的皇家歌剧院的演出并行不侼。美国“歌剧新闻”报道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演出英语版的《拉美摩尔的露琪亚》（原文为意大利文）引《纽约时报》的评论说：“听那些人用你祖国的语言表演，可以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而且听得更专心。”就在用原文演唱的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旁边的纽约市歌剧院里我也看过用英文演唱的法国歌剧《卡门》！可见，那些歌剧大国也都在提倡用本国语言吸引广大听众走近用世界各国语言写成的歌剧呢！

那么，是什么妨碍了中国大众走近这颗“皇冠上的宝石”呢？一些演员希望能通过用原文演唱，被外国剧院的经理看中，一步跨上国际舞台固然是原因之一，一些剧院的领导人对外国也有用本国语言翻译演出歌剧的情况并不了解，而偏颇地以为用原文演唱才是与“国际接轨”；但不管由于什么，他们都只满足于一个极小圈子里、附庸风雅者的喝彩，而忽略了对音乐戏剧有千百年的传统喜爱，并具有很高欣赏水平的我国广大听众对西洋歌剧欣赏的权利，而且也剥夺了许多有才华的青年演员的表演机会，他们仅仅由于外语不过关而无法登上歌剧舞台；有的虽然靠死记硬背有幸被选为角色，但由于外语的压力太大，也会顾了唱词就顾不了表演，而无法更好地创造人物角色。

我国各省市的歌剧舞剧院都有在编的演员队、合唱队、管弦乐队、舞美工作队和剧场；可是除了忙于各类“主题晚会”外，许多剧院基本瘫痪，除了去参加专项评奖，很少有歌剧上演。主要原因当然是经费不足，另外，自己拿不出原创剧目，又不愿意演别人的（其实这才不是与“国际接轨”呢，世界各大歌剧院不都在演别人的戏吗？）；介绍西洋歌剧吧，又不会唱原文，不过大家也知道，即使唱了也卖不出票；用中文译唱呢，这一代人已经有近20年没有听说过这种样式了，有吗？有啊！建国以来，京沪的翻译家们曾经付出辛勤的劳动，为数十部西洋歌剧进行了翻译，其中的《茶花女》已上演了200余场、《卡门》演出了100余场，《蝴蝶夫人》也超过了50场，受到了广大歌剧听众的欢迎。当然，并不是每句唱词都译配得完美，但正如翻译文学名著一样，从生涩到逐渐通顺流畅，也走过了将近一个世纪啊！而翻译歌剧更加困难，因为不仅意思要译得对，译得有诗意，还要方便歌唱，唱词的分句、语句的重音、配歌的律动等都要尽可能与原文吻合，才能符合音乐表现的要求，因此一部好的歌剧翻译往往要经过译配者、音乐指导和演员们的多次反复“咀嚼”感受，甚至经过观众的检验，才能逐步完善。

是时候了，我要大声疾呼，我们的剧院在表演中国原创歌剧和西洋原文歌剧的同时，也应该大力恢复中文译唱西洋歌剧，让中国大众也能走近人类智慧创造的这颗优美夺目的结晶--西洋歌剧，解开束缚在许多青年演员身上的语言枷锁，让他们的青春才能、能够为更多中国听众带来美好的艺术享受，让更多人能享受世界文化交流的成果，也许还能给各省市的歌舞剧院带来一丝生机，要知道“万紫千红才是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