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一木惊心动魄


  当感叹民生多艰时,地上的一草一木何尝不是如此呢?它们从无量劫中而来,比人类的存在历史更久远、更柔弱。一草一木尚能逢春而发,遇秋而枯,完成一生的完美循环。尽享天年,连草木都有资格享受的这么一点简单的生命诉求,贵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似乎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甚至成为一种奢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对高智慧的嘲讽。

  草木有情,懂得春华夏果秋实冬藏;草木无心,空谷幽芬自生自长,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草木的本真让今人的贪婪和狡诈顿显丑陋无比。

  草木有灵,甘愿为人所用。草木植物固守一撮泥土,一方天空,吸采天地日月精华,自修自静,蕴含大道之光。正因草木的这一点,古人从中汲取阴阳五行智慧,便有了中草药治病的伟大发现。

  草木或被人饲喂牛羊,挤出鲜奶,或被人施以斧凿,横陈为栋梁之材。草木对人类的奉献与滋养,我们岂可不知?

  草木与人无争,不乱五色、不乱五声,感应六律,自在完足。故庄子认为,艺术品只会刺激人的感官欲望,不能使人心境空明。所谓艺术都是人类的奇技淫巧人工凿作,岂能与自然的艺术品草木相提并论。所以,庄子又提出“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也无美丑”。

  草木这一自然物的存在,是个重大的哲学命题,细细思量,可谓惊心动魄。草木从何而来?魏晋玄学家郭象认为,“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意为万物都是不必等待依赖他物的存在而存在的,是一种自生自化的“独化”。“夫相因之功。莫若独化之至”,郭象的“独化论”可谓别出心裁,远胜当今的进化论,也否定了上帝造物的神话。一切物种皆是“自造”。

  草木万物自在自足的存在,究竟是一种“性”的存在。万物因各自之性而存活,“各以得性为是,失性为非”。草木自洽自合而独存,性无高下,万物平等。这就是郭象的齐物论。在笔者眼里,郭象的哲学成就至少可以与老庄平起平坐,甚至还略胜几分。“庄老告退,山水方滋”,可以说正是郭象哲学才发现了山水自然之美的真谛。

  郭象从草木山水的观察揣摩中悟出了惊天之秘。那就是任何事物的存在既不是外部力量有目的的决定的,也不是自身主观要求所决定的,即“外不资于道,内不由于己,掘然自得而独化也”。他还给出了命理的解释,“命之所有者,非为也,皆自然耳”,命,就是“不得不然”。

  安命,即顺性,顺性即自性。生命是忽然发生的一件事,毫无任何目的,所谓的“必然”与“偶然”在郭象眼里都是一种“自然”,郭象不但反对造物主的目的论,也否定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以心顺性而形自化。

  窥钻草木之貌,深体物志妙远。资生咸畅,齐以达观,快然兀矣。郭象哲学告诉我们,万物的存在都是因为对其它事物的存在有功用的。任何事物都不能丢失自己的“自性”而去追求别的事物的存在,那样会把各物的“功用”搞乱。所以,郭象坚持“无相为”的独化论。

  草木之道,“突然而自得,忽然而自尔”,自然的存在,最为神圣,犹如每个人的存在,都值得尊重,谁也无权侵害。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中庸》)古人对天地万物的洞彻智慧让今天的人们不得不叹服,这对当今意识混乱、各种学说纷纷出笼的现状无疑是一种清醒剂。它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人的存在都不是多余的,任何一种主义和宗教也不是互相悖反的,只有秉承自性,互不干涉、互不侵入、才能和谐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