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趟老家(2):上坟

2018-7-23，云南

回老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看看姑姑，二是给奶奶和父亲上坟。

奶奶的墓地就在村边上，距离我家院墙也就是几百米的样子。奶奶去世后，请地理先生看的地，说这里风水很好。这小小十来个平方的地方，种玉米的话每年最多收得了一驮。我不知费了多少周折，说了多少好话，差点儿就磕头了，才从老实老俵那里换得。我们换出去的，足有几十倍吧，还贴出去五六棵快成才的杉树。不过应该是值得的，大家都说这里风水好，而且奶奶走后从来没有托梦给我抱怨过。

我前些天倒是梦见过奶奶。我看见奶奶走在一座独木桥上，赶快过去将她扶下来。我跟奶奶说，您精神很好啊！奶奶说，那当然，我要活到一百岁呢。很可惜，奶奶只活了九十二岁。要是我父亲去世不是那么早，奶奶是完全可以活到一百岁的。她在快九十岁高龄的时候，还可以打理菜园子，可以自己弄饭吃。我父亲和奶奶之间感情非常非常深厚，在我父亲去世之后奶奶居然还活了十一年，实在是个奇迹。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奶奶。我担心奶奶因为承受不了而有个三长两短。说实在话，那时候我的经济还不宽裕，安葬父亲已经让我捉襟见肘了。虽说我有两个弟弟，但一来他们比我困难，二来我作为长子从来就以为照顾家庭是我的事情，所以安葬父亲的经济支出基本上是我独立承担的。

父亲去世后，我在精神上接近崩溃。要不是小弟弟具体操作那些繁杂的事务，我可能会真的因劳累和悲伤而随我父亲而去。安葬父亲之后我回到武汉，躺在床上两天两夜没有醒来，我岳母以为我可能睡死过去了。所以，奶奶坚持下来，挺了过来，对我是极大的支持。老年丧子自然是人生最悲惨的事情，不过奶奶的晚年应该算是幸福的。由于现实困难的缘故，奶奶留在老家。姑姑就在村里，每天都来看她；再往后，姑姑就搬来跟她住在了一起。奶奶的生活费用基本上是由我负责的，我经常往家里打电话，了解奶奶的生活状况，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对我来讲，尽孝是基本的道德准则，如果奶奶过不好，我在我父亲那里是交代不过去的。每年的假期，一次或者两次，我会回家看看奶奶，陪她住一段时间。我想，奶奶对我是满意的，她从来没有托梦向我诉过苦。

每次回家上坟，都是弟媳妇儿小花来准备的。要准备纸钱，香，上供的水果，等等。除了这些，小花每次还要准备午饭。我们回去一趟不容易，每次都要请亲戚们吃个饭。

除了最初的几年，我到奶奶坟上，心情不是太压抑。说实在话，奶奶能活到九十二岁，是我们的福气。所以到了奶奶坟上，烧香，上供，磕头之后，我们都习惯斜靠着挡墙，说一些生活中的事情，跟年轻人们开开玩笑。我想让奶奶可以听到我们说些什么，可以了解我们的生活。奶奶一定会很乐意了解我们的生活的。

父亲的墓地在村子后面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出村子就只有很难走的小路。一路上都是泥水坑，光石头，还有荆棘挡在路上。拐来拐去，还都是上坡路。有路还算好的。到了山脚，就没有路了。原来是有上山砍柴或者放牛的人走出来的路的，这些年，家家都用电，没人砍柴了，放牛的也少了，路就不见了。

我原先在村里的时候，柴火是唯一的燃料。那时候，手指粗的小树都砍回来当柴烧，而且人们开始挖树根了。这些年，因为用电便宜，很少有人砍柴，山上的树就长起来了。我父亲墓地边上，原来只是手指粗的小树，现在已经长成胳膊粗了。

我父亲的去世，是我人生经历的最大的悲痛。没法想象，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最初的三年内，每天晚上都要梦见他，每次梦见都要哭醒。在梦里，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父亲离世只是一个玩笑，或者误会。那时候，很害怕睡觉。因为一睡着就有噩梦跟着来。我年轻时候熬夜，很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在父亲去世之后的十年之内，每年至少会有一次，因为想念父亲而痛哭。每次想起父亲，就会想起父亲的墓地，就想到那里看看，跟父亲坐坐。

我几乎每年都要回老家，除了看望奶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去父亲坟上看看，跟他说说话。

时间是治疗悲伤最好的药物。不过，对我来讲，药效来的太慢了。能够坦然面对父亲的去世，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最近三四年，想起或者说起父亲的时候，我的心情才能够轻松。

我以往给父亲上坟，总是悲伤压抑得让人无法自拔。最近好了一些。我可以跟兄弟们，子侄们说点轻松的话题，让自己放松下来了。